糟糕。 刘东起初的离家出走计划,超简单:偷走老爸的旧手机、爸妈的金项链,星期五晚上离家出走,看心情要不要联系老爸老妈,必须让他们好好担心一把。 星期天晚上回家,大家好好说一说老爸老妈、他们小老婆小老公、还有两个肚皮里的弟弟们的事。 反正不可以离婚。 他才不要被同学们取笑。 星期一直接去学校,装作没有事情发生的样子,老师同学们都不会知道,他们在短短的周末里实施了天大的计划,扭转乾坤,挽救一个快要坏掉的家庭。 多完美! 可他没有拿旧手机! 没有手机,就没办法告诉爸妈,他并没有被拐卖、被绑架,只是太生气才想自己在外面‘冷静’一下。怎么办? 电光石火的一刹,刘东想好补救措施:“戚余臣,我回家拿一下手机。” “你走路慢,在营地等我就行,我很快回来,你不要乱走!”争分夺秒地背起书包,边跑边喊:“数五百下我就回来!不要走,等我!”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 这一去,戚余臣乖乖地从一数到五百,五千,五万…… 太阳沉下地平线。 星辰流转,光线复生。 整整两天过去,刘东没有回来,戚余臣也没有离开。 他是个死脑筋的小孩,答应好的事情永远不会主动违背。 这样下去不行。 “喵喵喵。” 忽然发出叫声,吸引到戚小朋友的注意力,姜意眠转身往外跑。 他喊着小猫,果然追出来。 这两天戚余臣没怎么进食,肚子火烧火燎地疼,疼得相当厉害,又不太真切。 小猫跑一段,停下来回头看他。 他头昏脑涨,脚步虚浮地走上前,她又跑。 稀里糊涂地,戚余臣站在一条分岔路口,往左是家的方向,往右,家的反方向。 该往哪走? 小猫仿佛替他做决定,想也不想地走上左边。 “你想让我回家吗?小猫。” 双手撑着膝盖,他脸色煞白,纤瘦的身形形同一片柳叶,没有一点儿重量感。 “喵。” “你觉得……我应该回去吗……?” “喵。” 专业十级猫语技能回归,戚余臣抱起小猫,走在傍晚的街头。 夕阳将浪漫港染成淡淡的橙色,家家户户都在挥动锅铲,空气里充满饭菜的香味。 戚余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一路上他看到好多景色。 绽放的花朵,飞旋的海鸥。 停靠在路边的自行车,香喷喷的面包。 海浪,石头,人行道,金钱。 鞋带松散着,他不小心踩到,摔了一跤,爬起来,继续走。 回过神来,戚余臣正笔直地站在家门外,狼狈地像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小孩。 家里面静悄悄的。 隔着门板,他难以确认爸爸妈妈究竟因为他的离开,变得不那么辛苦,还是更辛苦了些。 抿着唇,犹豫许久,握住门把。 他一点一点推开门,一点一点窥见被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家。 他的爸爸坐在阴暗的厨房外,饭桌边,抬起头,眼神淡漠又快速扫过他的脸庞。 爸爸……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吐不出声音。 戚爸自顾自夹了一筷子青菜,送进嘴里,细微的咀嚼声被这份诡异的寂静无限放大。 戚余臣便在其中无限缩小。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旁若无人地吃着。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生长,在蔓延,好似一把刀凌空劈下,戚余臣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钝疼。 是哪里疼呢? 肚子,心脏,冰冷的手脚,抑或沉甸甸脑袋? 他不知道。 漫长而残忍的十多分钟过去,主卧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声,戚爸抹一把嘴角,终于抬起头来:“你妈为了找你,在街上晕倒,差点被车撞死。” “你要还有点良心,就去跟她道歉,以后少让她操心。” “……好的,爸爸。” 对不起,爸爸。 戚余臣跟在爸爸的身后,埋头走进房间。 “宸宸,宸宸,过来让妈妈看看……” 区区两天不见,戚妈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来,眼眶深深陷入皮肉,让她的美丽不复存在,有点儿像起巫婆。 “身上怎么脏兮兮的,快去洗澡,衣服妈妈都洗好了,放在衣柜里……” “吃饭了吗?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妈妈给你炒鸡蛋饭?”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被戚爸拦住。 “他吃了。”戚爸扶着她躺下,冷肃的面容有所缓和:“你好好躺着,别想那么多了。” “好,吃了就好……” 戚妈妈精神不好,眼皮沉沉往下坠。 针对此次离家出走计划,她只是温柔地责备一句:“下次不可以这么任性,不要让爸爸妈妈这么担心……” 便陷入沉沉的睡眠。 她一睡去,室内气氛即刻冷凝。 戚爸一边给妻子盖被子,一边对儿子沉声道:“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别让我看到你。” “……” 戚余臣听话地走出房间。 在即将要走出去,一脚踩在分界线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爸爸,你有没有看到……” 他的爸爸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背影伟岸又无情,被漆黑笼罩,显得模糊。 “有没有看到我放在烟灰缸下面的……” “一张纸条……” 他坚持着问完。 而他的爸爸始终冷冷地沉默着。 于是他就明白了。 他的爸爸有看到的。 那张纸条。第68章事件管理者(12) 爸爸让他找个不碍眼的地方待着。 戚余臣走进储藏间。 长一米、宽约七十厘米的储藏间,不通风,没有光。 角落凌乱堆放着一些杂物,内里狭小而逼仄,空气浑浊,仿若监狱才有的禁闭室。 极致的黑暗里,看不清眉目,起初姜意眠很难想象戚余臣的内心世界。 他会伤心吗?难过? 是否失落于爸爸冷漠的态度,或因为妈妈突如其来的萧条而感到懊悔、歉疚? 说实话,无论多少岁的戚余臣,都像气球漂浮在人际社会边缘。 被欺负,被挑衅,被取笑,被老师指责惩罚。怎样都好。 他常常反应迟钝,没有情绪应对。 难免让人生疑:难道这一次会有什么不同?戚余臣这个人身上,真的可能存在某种激烈的心情吗? ——直到‘啪嗒、啪嗒’微小的声音响起; 一滴滴温热的液体自头顶直直坠落,打湿猫的须毛。 姜意眠意识到,那是戚余臣眼泪。 他哭了。 ……不管怎么说,小朋友终究只是小朋友,遇到这种事情,伤心掉眼泪才算正常反应,吧? 相较之下,真正棘手的情况是,戚小朋友哭得无声无息,光眼泪稀里哗啦源源不断地掉下来 三分钟过去,他安静地哭; 五分钟过去,他安静地哭; 更长的十分钟逝去,他仍然持续安静地哭,很有哭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气势。 猫毛被泪水打得湿淋淋,活像水里捞出来的落汤猫。 再怎么伤心难过,需要宣泄,哭到这个程度,也不太对劲吧? 姜意眠不得不出声:“喵。” 还好吗? “喵。” 戚余臣? “喵喵喵?” 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 猫言猫语完全得不到回应。 戚小朋友做事认真,从不一心二用。 以至于哭,都哭得一心一意,彻底隔绝外界,连心爱的小猫朋友都忘记搭理。 唔。 拦又拦不住,哄也没法哄。 猫猫没有其他办法,抖了抖毛,在黑漆漆的储藏间里转悠一圈。 意外发现一大袋未拆封的纸巾,她四肢并用、撕掉包装,成功咬住其中一包。 掉头回到戚余臣身边,用力扒拉裤腿:“喵喵。” 擦擦眼泪吧小朋友。 “喵。” 别哭了。 “喵喵,喵。” 纸巾已经准备好,就在你的脚下。 “喵喵喵,喵喵,喵。” 低头看看怎么样,戚小朋友,稍微看一看? 一连数声软软猫叫,很遗憾,没能获得戚小朋友的注意,反使储藏间的门被重重敲了两下。 门板嗡鸣,伴随着戚爸不近人情的威胁:“再让我听见一声猫叫,我今晚就宰了它炖汤!” 戚余臣的眼泪骤然停歇,他俯身抱起小猫。 一张水洗过似的面庞,眉梢眼角哭得潮红微肿。 长而卷曲的睫毛缀着水珠,连鼻尖、脸颊都带着些许浅淡的红颜色,像兔子。 像小兔子变作人样,下巴抵在猫的脑袋旁边,轻声呢喃:“好像做错了,小猫。” 两只眼睛如同打开的水龙头,脸上却没有多少表情,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不停地掉眼泪。 “我们……好像不应该回来的。” 说完这句,戚余臣指尖轻颤。 很快蔓延地身体其他地方,连带着低哑的声线也颤抖起来:“我……其实做过一个梦……梦里爸爸妈妈都在、哭……他们说,好辛苦……” “因为要照顾我,他们过得……好……辛苦。已经……不想再……做我的爸爸妈妈、了。” “家里有了一个妹妹,她好乖……爸爸妈妈变得……好高兴……好像她们本来就……应该……那么高兴……” 原来如此。 被噩梦警醒,认为自己是负担,是大人辛苦的源头,所以宁可离家出走? 可你为什么在发抖。 小猫摸了摸他的脸,他抖得更厉害了。 全身都在剧烈抖动,双腿不受控制地弯曲,脚底一斜。 额头扑通一下撞在墙上,整个人抽搐着滑下去,狠狠摔在地上。 哗啦哗啦,堆叠的杂物尽数落在身上。 声响嘈杂,引得戚爸又一声严厉斥责。 戚余臣被重物压着,不断挣扎。 姜意眠这才后知后觉,——他可能发病了。 ——他的心脏病,那颗定时炸弹,谁都没有料到它会在此刻猝不及防地炸开。 会死人吧? 应该需要急救……? 记忆残缺不全,并没有相关知识储备,姜意眠果断抓挠门扉,喵喵喵地喊叫。 储藏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上。 从外面锁死,内部无法打开。 她大声地叫。 眼前的景象摇晃扭曲,戚余臣艰难地往前爬出一小段距离,用两条手臂圈住小猫,侧脸紧紧贴着她。 “不要叫……” “妈妈在休息,小猫不可以叫,不可以……吵她。” 心脏好似被一圈圈绳索绞缠,呼吸愈来愈急促。 “妈妈……” 或许出现了幻觉,戚余臣微微抬起头,视线朝着灰暗的墙角,那里结了一层密密的网,豆大的蜘蛛来回爬行。 他泪眼朦胧,费力地咬着字问:“如果我……没有生病……妈妈会……高兴一点吗?” “爸爸会……更喜欢我一点点……不会总是生气……吗?” 答案是, 不会。 姜意眠试验过许多次,观看许多种版本的人生。 事实证明父母也是普通人,普通人类普遍贪心。 当他病时,他的爸妈盼望他健康; 当他健康,他的妈妈开始为他的内向担忧发愁,而他的爸爸,则嫌弃他言行举止不够男子汉,不止一次勃然大怒,失望有这么一个‘女孩子气’的儿子。 又或许一切问题都出在戚余臣身上,删去爸爸、妈妈,甚至爸妈一起删除存在,都无济于事。 他好像天生有着这样的宿命。 他的存在便意味着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巨大的错误。 他永远都没法让人满意,又拼命地盼望让人满意。 所以总是如此痛苦。 总是走向毁灭。 “喵!” 小猫继续叫喊,外面传来戚爸不耐烦地警告:“戚余臣,管好你的猫!” 他不知道,他管不了了。 他快死了。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不住地叫。 “戚余臣!” 不住地斥责。 隐约能听见女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小猫的尾巴被捉住,转头,是戚余臣失去视觉般茫然摸索着,找她:“小猫……” 世界被黑暗充斥。 幻觉褪去,或新的幻觉与疼痛一齐袭来。 戚余臣双眼睁得大大,视线像碎掉的玻璃一般渐渐涣散,身体像脱水的鱼一样抽动。 “小猫……你觉得……他们……” 歪着脑袋,侧脸贴上冰凉的水泥地。他直直地看着她,晶莹的泪水一滴接一滴无声滚落。 他有努力试图把那句说完整:“你觉得……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他们……有……” “没有……” “他们有没有……后……” “有没有后……悔……” …… 后悔什么? 姜意眠不知道。 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因为他眼里的光慢慢熄灭,直到彻底失去意识,都没能说完。 * 也许应了‘母子连心’的说法。 戚余臣危在旦夕,幸好戚妈妈自梦魇中惊醒,不顾丈夫劝阻,连跑带摔地冲向储藏间,找到她奄奄一息的儿子。 抢救、求救、急救。 两个小时后,侥幸逃过一劫的戚余臣被推出急救室,医生一句:“再晚两分钟,可能就救不过来了。” 使戚妈妈泪如泉下,当场向戚爸提出离婚。 “我知道,你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老板做得好好地,都怪我们娘俩拖累你了。” “我是宸宸的妈妈,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他,但孩子他爸,我可以放过你。” “趁着那两间厂子还没卖掉,夫妻一场还来得及留点情分。” “——我们离婚吧。” 原话便是如此。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容憔悴,唇色浅淡,丝丝缕缕稍嫌凌乱的碎发挂在耳稍,身形柔弱得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下。 同时又那么坚定,目光灼灼。 戚爸不禁为之动容,一狠心,立刻将两间工厂地皮,连同进口机器,一共卖得三百六十八万,答应作为儿子治病的‘专款专项’,有生之年绝不挪用。 戚妈妈喜极而泣,离婚的事不了了之。 戚余臣转至C市,去做主治医师极力推荐的手术。 历经大半年的调养,手术幸运大成功。 医生说,不出意外的话,这场手术能够让他多活上十年。 “……十年吗?” 一向温婉可人的戚妈妈并没有露出笑容。 她就像命运桌上狂热的赌徒,非要自己的儿子长生不老、不死不灭,除此之外无论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她绝不肯满足。 半年后,为建设新时代新城市,A市大兴土木工程。 戚家转卖的两间工厂恰好位于计划的省内铁路附近,地价大幅上涨,陈家也因此一夜暴富,成为众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戚爸与机遇失之交臂,沮丧郁闷之下,不慎结交损友,一脚踏入真正的金钱赌博。 仿若无知无畏踩进泥沼的旅人,步步深入,步步沉沦。 除掉初入赌场赢的那笔小钱,此后他逢赌必输,逢输又赌。欠下的赌债犹如山顶往下滚雪球般以常人难以估量的速度越滚越大,终究变作一个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 ——如泥水淹过嘴唇,堪堪停在鼻腔。 直到此时,他已被逼至绝境,无路可走。 心中悲愤交加,不得已,才对妻子坦白自己一时昏头所犯下的大错。 做好准备她可能会哭泣,会争吵,会忍不住打骂甚至再一次提出离婚,远离他这个鲁莽失败的窝囊废。 可实际上,当他锤头声讨自己简直是个畜生时,他的妻子反而含泪拥抱他,以温暖的身躯贴住他,极为心疼地说:“辛苦你了。” “辛……苦?”他苦笑:“你不怨恨我吗?我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 妻子缓慢地摇头。 “一定是太辛苦了,才会不小心上当受骗。” “对不起,孩子他爸。作为离你最近的人,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你的压力有这么大,都是我不好,怪我太粗心了。” 她以柔滑的指腹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语气一如当年得的率真:“没有关系的,老公,过段日子我就出去找工作。我们家宸宸就快初中毕业,上高中,上大学,然后也可以工作赚钱。不论多少债,数字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全家人一起努力,总有一天可以还上的,对不对?” 她那么天真。 活脱脱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被他精心娇养着,根本不了解高利贷的恐怖。 “不用担心,没有人会怪你的。” 她说:“大家难免都有犯错的时候,可你还是我们家的顶梁柱,绝对不可以倒下,也不能放弃,不然我和孩子要怎么办呢?”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再难也会过去的,我们好好过吧。” 戚妈妈一遍遍善解人意地说着,劝着,哄着,安慰着也激励着。 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今年初三的戚余臣低头亲了亲小猫的耳稍,眸光淡淡。 回到房间,他破天荒地没有复习,而是抱着她问:“小猫,你有爸爸吗?” 有还是没有呢? 姜意眠也不清楚,含糊地吐出一个字:“喵。” 窗外正值寒冬腊月,冷风呜呜拍打玻璃,光秃秃的树枝不住摇摆。 戚余臣喜欢画画。 她安静地伏在肩头,看着他莹白似玉的双手,压住纸,握住铅笔,一笔一笔勾勒出诡谲而妖冶的景物轮廓。 画里,风、路灯、树、行人,万物皆像癫狂热情的怪物,在扭曲的旋涡里奋力挣扎,嘶吼,狂笑着下陷; 画外,浅淡的光亮铺在眉目上,戚余臣侧脸线条干净优美,只是头发有些长了,浑身散发着稍稍阴郁的气息,好像另一幅压抑沉默的画。 许久之后,他画完那副画,剪成碎片丢进垃圾桶。 而后说了一句:“看来我快要没有爸爸了。” 可能是叹息。 也可能仅仅平淡的陈述句。 他越长越大,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心思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好猜测。 不过他说的没错。 当晚深夜,戚爸独自离去,从此他的生活里只剩下妈妈与小猫。 妈妈没有工作。 她照旧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仍然有钱买菜做饭,偶尔也买新的衣服,新的鞋,鼓励儿子积极参加补习。 周遭不是没有人怀疑过这家人的经济来源。 转眼又两年,戚余臣读高二那年,戚爸老家的亲朋好友终于打听到这对母子的下落,千里迢迢、气势汹汹地赶来,讨债。 “你老公他妈根本就是个骗子,混蛋,死老赖!骗我们说有什么好项目、赚大钱,谁晓得拿了我们好几百万,这么多年跑得人影都不见一个!!” “还钱!” “你是他娘们儿,我管你离没离呢,反正我就认准你,你必须给咱们还钱!” 戚妈妈一脸茫然不知情的模样,好声好气安抚他们,招待他们坐下。 转头却因时轻时重的忧郁症上吊自杀,只留下两封信。 一封给父老乡亲,自称对戚爸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但也深感愧疚不安,没脸面对他们,便取来银行所有存款,能填多少填多少,只求他们看着她有补偿的心的份上,将心比心,不要过分为难她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孩子。 第二封给戚余臣。 明面上叮嘱他不要伤心,好好学习才是主要任务。 实则暗暗提及,储藏间里有一台坏掉的电视机,里头装着一些钱,应该足够供他独自生活到大学毕业。 届时前往B市,寻找一位姓梁的叔叔,他会帮助他尽快处理掉这套房子,助他改名换姓,付掉首付,在城市里有一个崭新的、干干净净的开始。 落款:会在天上保护你的妈妈。 当妈的一生处心积虑,只为自己的儿子谋求生机。 这是理由应当的事情吗? 过犹不及? 抑或值得敬佩、应该唏嘘,不好评价? 总而言之,戚余臣没有照做。 他将藏在电视机里的十五万还给债主,房屋也抵押。 债主们的确看在他没爸没妈,成绩好,以后有希望替爸妈还钱的份上,准许他在这间房里住到高中弄毕业。 就这样。 十七岁那年,诸多人事来来往往,戚余臣似乎失去了所有。 又似乎原本就没有得到过任何东西。 身边仅余下最后一只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总是让我作话话痨的力气都没有。疲惫。 码字的时候听的bgm是:thatinferiorfeeling,有兴趣的姐妹可以试试,包疲惫。第69章事件管理者(13) 那年暑假,刘东的爸妈到底没逃开离婚的结局。 领离婚证那天,两个大人。 她怨他做事不分轻重,在外面养个女人过过瘾得了,脑子进水才整个见不得光的龌龊孩子; 他恨她恬不知耻顶个大肚子,怀着别人的种竟有脸指手画脚,实在荡!妇。 “怎么的?”刘东他妈不服气:“许你要孩子不许我?敢情你养女人光宗耀祖,我这六年男人不着家,都快醉死在别人窝里了,找个下家就叫荡?” “你、你、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