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叔家里的猫,聪明得很,能推窗、开灯,饿了还会自己掏猫粮。昨儿下午还听他说,家里肥猫没吃的,他得去买两包,往袋子上面开个小口,搁在鞋架上,它自己就知道吃。 猫粮袋就在不远处,完好无损。 蒋深蹲下身,将之塞进证物袋。 身边老五不停埋怨街道派出所,对现场保护力度不够,全家被虐杀得就剩下只胖猫,这会儿都不知道跑哪儿去,多半得饿死在外头。 “你不如想想,猫饿了知道找猫粮,那桌上的肉摆着,它会不会去吃。” 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把老五惊得毛骨悚然。 “姜家没人了?” 说这话时,蒋深突然想起一个小孩。 很小、很小,就猫那么大的小女孩。 皮肤白又软,眼睛黑漆漆,既漂亮,又死气沉沉,脾气古怪的小孩。 她打记忆深处突兀地冒了出来,让他有些不确定这人是否真的存在。正想开口问问老五,门外小六中气十足声音更突兀地闯了进来。 “让让,让让,家属来了!都给我让开,别妨碍办案啊!” 下秒钟,现实里的她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并没有那么小只。 又好像确实小只。 薄而白皙的皮肤,宽大的校服,散乱的头发,如绸缎般温顺而柔软得落下来。不是猫。应该是别的更加、更加脆弱的动物才对。 “这谁?”蒋深听到自己明知故问。 “姜意眠。”小六指了指屋内尸体,做了个隐晦的表情:“家属。” 而她蓦地抬起脸。 杏仁状的双眼被长长睫毛遮盖着,不透半点儿的光,远远望着他,那么茫然,无辜。 果然还是当年那个小孩。 只不过。 从猫长成了兔子。 * “不要太难过,意眠,姜叔他们肯定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没错!你要相信我们,相信正义。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让姜叔、让所有受害者安息。” “我知道这很过分,但是眠眠,你必须冷静下来。” “我们需要你的能力,你得去听。” “只有你听到了线索,才能尽快抓住他,阻止下一个被害人的线索!” 从车上,到楼道里,这些声音不间断地将她包围。 听什么? 怎么听? 一个失明的高中生,他们指望她做什么? 种种问题横亘心头,不能贸然询问。 姜意眠满怀困惑地拾级而上,来到家门外,小心踏入。 冷不防地,全世界静下来,她被拖进别的时空—— 滴、滴、滴三声之后,所有已逝的声音,尽数回归。 冬夜。 雪夜。 深夜。 寒风嗖嗖刮过,雪片簌簌落下。 堆积而成的垃圾碎屑山摇摇欲坠,快冻僵的狗呜呜嚎叫;路边被流浪汉无意碰到的电动车,也哇呜哇呜响彻夜空。 台式电视机里播放小品,演员拔高的语调与观众小声不绝于耳。 咕咚咕咚,沸腾的水里涌出透明的水泡儿。 紧接着,中年男人的声音。 一道异常粗重、嘶哑,仿佛喉咙被撕开了的声音:“你、你放过我……我不给他们说……肯定不、不给人说你……来过……” “你那个案子……事儿……我也不理了……真的……” 回应他的,只有呲嚓呲嚓的怪异声响。 “其实我压根不会破案……你饶了我吧。” 呲嚓呲嚓。 大概发现哀求没用,中年男人弱弱地威胁:“……你、你杀了我,肯定会被抓的。” “真的。我已经、给他们留、留证据,你跑不掉的,会坐牢、会被枪毙的……” 呲嚓呲嚓。 “救命……” 开始呼救:“这里杀、这里杀人了!咳咳咳,楼下的,咳咳、赶紧打110!” 咚,咚,咚。 重物敲击地面。 “老姜家搞什么啊?” 隔了楼层的说话声,不知怎的听得好清楚:“整个晚上不带消停,都这把年纪了,不至于吧?” 咚,咚,咚。 继续敲,死命地敲。 不知不觉间,呲嚓呲嚓声停了。 男人猛地爆发出一大串咳嗽声,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心肝肺通通从窄小的喉咙里咳出来。 “别、别过来咳咳、咳。 “咳咳滚!给老子滚、滚出去!” 他哭了。 死命地尖叫,却只发出微弱透顶的咒骂:“你会被抓的、你个,不得好死的玩意儿,你她娘天煞的杂种崽子、老子、老子做鬼都不放过你,干你娘。” 没嚷几声,他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大笑。 “你、你叫什么名儿,怎么进的我家门?打什么时候起就躲在我屋里了?你之前也这么干的是不?给他们下药、往喉咙里塞辣椒? “你那穿红衣服的女同伙上哪儿去了?她不杀人,光你杀人,她给你打掩护是不?她为啥帮着你?你们是对象不?啊?说话啊!” 轻轻的脚步声落地,似乎朝着客厅中央、朝着男人而去。 男人癫癫笑着,再次变得激动:“龟孙子,要杀要尽管来,老子不怕你! “来啊,再走近点儿,让我瞧仔细了这张脸!双眼皮儿!高鼻梁!年纪不大长得还挺俊,得意不,你得意死了是不,还戴着眼—— “等等!我见过你!! “我他娘的见过你、你、你是——” 砰的大响一声。 男人再不出声。 余下呲嚓呲嚓、呲嚓呲嚓的不明声音持续良久。 电视机继续放着。 放着、放着。 屋里一片稀里哗啦翻墙倒柜的声响,间夹着喵呜喵呜的猫叫,数个脚步来来去去、进进出出。 门被关上,再被打开。 最后走进两道不重的脚步,玄关口发出哗啦啦、大把颗粒落地的声响。 而后是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 他说,“走吧。” 轻似一片雪花吻上枝头。 作者有话要说: 凶手日记: 【我来找你玩了。你高兴吗?】第11章听见死神的声音(2) 听见命案现场的声音,回溯受害者濒死的时刻。 原来这就是【听见死神的声音】,是姜同学的特殊能力。 能力使用结束的刹那,被那个时空狠狠甩出来,姜意眠拍打胸口,差点反胃吐出来。 “怎么样?” 好几只手落在背上轻拍,好几道声音催促询问:“听到什么?有线索么?凶手开口说话没?” 她嗯了一声。 因为不确定姜同学这项能力外露多少,她有意描述得比较含糊,刻意没提那声走吧。 “怎么会这样?!” 众人听了个个长吁短叹,心情复杂。 “就差那么一点点!姜叔都想到用这种办法给我们线索了,没想到这个凶手这么狡猾、这么谨慎!” “好在还是留了几句话,作案流程有了。” 现场痕检提出自己的想法:“还有双眼皮、高鼻梁、戴眼镜,长相不错,年纪不大这样的外貌表述,而且是姜叔见过的人。你们说,凶手会不会就在这个小区??” “不一定。” 小六反驳:“姜叔白天上班,下班就接意眠回家,邻居都说他不怎么在小区里露面。” “对。姜叔一天九小时在公安局里外转悠,遇上夜班,十来个小时都有。你要说他在派出所附近见过这杂种,我倒信。” “有道理!对方肯定是注意到姜叔参与案件调查,才故意找上门来!” 激动之时,有人默默插嘴道:“要不是我们找姜叔帮忙,说不定他就不会——”的话。 其他人齐刷刷沉默,丧着脸,千言万语化为一个语气词:“哎。” 有句话叫:死人是最好的。 这会儿尸体横在眼前,大家伙儿似乎自然而然地,你一句、我一句追忆起姜爱国的好处与过往。 姜意眠安安静静听着,仔仔细细全记在心里。 姜爱国,六十四岁,土生土长浪漫港。 小年五年级学历,私下痴迷刑侦,十四年前应聘成为街道派出所的试用保安,三个月后转正。 这本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工作。 一个很普通的保安。 直到两年后的立秋,姜爱国接女儿放学回家路上遇上命案。见警察尚未赶到,他顾不得女儿,立刻冲上前去,正义凛然地承担下保护命案现场得的职责,为警方后续工作打下良好基础。 那时姜同学年仅六岁,稀里糊涂跟随父亲走进命案现场,当场昏厥。 醒来后,她说,她听到了坏人的声音。 而后数年,姜家父女或直接或间接参与不少重大刑事案件。姜爱国被调至市公安局,名义仍是保安,实际上有办公桌,有椅子,夏有空调冬棉袄,算是全局心照不宣、特殊关照的秘密武器。 这事传了出去,当然了,小姜同学的能力不能轻易透露,功劳只得算在姜爱国的头上。 表彰,登报,传闻。 姜爱国摇身变作小有名气的民间高人,浪漫港内风光无限。 再然后,他上电视。 系列访谈节目《民间英雄》特辑:他是如何成为凶手的眼中钉,于1996年7月23日,即姜爱国的生日当天播出,引起热烈反响。 从此,他就是举国闻名的民间英雄,——姜爱国。 * “如果杀人犯真的盯上姜家。” 小六忧心忡忡,欲言又止:“那眠眠——” 被点到名字,姜意眠习惯性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眨了眨眼。 岂不是很危险? 下半句话小六不忍心说,硬是咽回肚子里去。 老五天生没心没肺,大咧咧问:“眠眠,你还有什么亲戚没有?” 小六不假思索:“姜叔家里没亲戚了,这你都不知道?” 就算有亲戚,知道扯上连环杀人案,躲还来不及,又怎么肯接纳这么一个难以处置的女孩子?万一杀人犯找上门,算谁的? 老五挠挠头发:“要不还是住这儿,我们陪着?” “你脑子没水?” 小六无情嘲笑:“搁你,你还能安心在这住?” “……” 倒也不能。 “那还能怎么办?谁让我们这边连个女同志都没有。总不能——”老五瞧了瞧面犯难色的小六,再瞥了瞥小脸儿白花花的小姑娘,郁闷得抓了抓耳朵:“总不能让哥几个大老爷们领回家吧?” “你想领,我还不让呢!” “谁想领啊?你好好说话,别栽赃我啊。” 两人如同两只雄扑扑气昂昂的大公鸡,一下斗了起来,而后被外头抽烟的蒋深扫来一眼:“吵出结果没?要不要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立刻闭上嘴巴,光眼珠子瞪来瞪去,可不敢吱声了。 不愧是蒋队,随便开个口就能吓死人。 性情最沉稳的老四托了托眼镜,问:“蒋队,我看还是让受害者家属——” “去我那。” 屋里亮着昏黄的灯。蒋深左手插在裤兜里,躬身靠着墙,立在光难以企及的地方。 原本利落分明的轮廓被黑暗刻意模糊了,他们转头望去,只依稀望见他高大挺拔的个头,锋利如刀刃的眉宇之间,一抹锐色,令人想起天上凶猛的鹰。 帅啊。老五吹了个口哨。 其他人毫无反应,七八双眼睛直直瞧着蒋深。包括她,看起来傻呆呆的。 “没听明白?” 蒋深皱眉,又说了一遍:“凶手很有可能盯上她,从现在开始,她去我那儿住。有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凶手日记: 【期待你的表情。】第12章听见死神的声音(3) 蒋深问:“你们谁有意见?” 大家伙儿不约而同地摇头,摇头,再摇头。 意见当然是没有的。 不过这队里出了名不近人情、烦事儿的蒋队,不让任何人进他家门半步的蒋队,现在居然主动提出照顾受害者家属? 好奇、新鲜、打趣总是拦不住的嘛。 「听见没?都听见没?」 组里最没脸没皮踹不怕的,当数老五,怪模怪样地无声模仿:「我蒋深今天就要把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领回家去,你们谁敢有意见?」 蒋深,年二八,退役特种兵,现为市刑侦大队第二分队队长。 生长于单亲家庭,但有钱、有房、有车,据说从没处过对象。 而姜同学。 年轻貌美,乖巧文静。 知根知底,纯良无害。 两厢对比,小六俩眼惊得溜圆:「这不能吧?眠眠还是个学生呢!」 老五:「满十八就行,你管他——,哎,这小姑娘满十八没?」 「高三,过了生日就满十八。」被称为,脸上永远一个色儿的老四也加入讨论。 「那没事了,成了!」老五嘻嘻地笑,两块肩膀骨头不住耸动,让人想装看不到,都难。 蒋深用小指头盖都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反手扔个烟头,擦着老五的手背飞过去。 后者哎呦一声,相当熟练地举手投降:“我错了,我认罪,我伏法,再也不敢了。” 蒋深:“小孩面前少胡说八道。” “我也没——” 这不眼神行事么。人家压根看不着,您个糙老爷们,什么时候操起这份心了? 老五话到嘴边没胆子说出来,赶紧朝小六频频眨眼,张大嘴巴一个字一个字比划:「瞧见没?他、不、对、劲、儿!」 转头对蒋深挤眉弄眼:“蒋队,人家不小了,也不是你想领就能领的。这事儿,我看还得问问她自个儿愿不愿意,是不?” 狗嘴里吐象牙,油腔滑调的家伙好歹说了句人话。 蒋深直起身,三两步便走到姜意眠的面前。 他很高。 他的视线自上而下,是冷锐、俯瞰的。 因为没有视觉,反而能强烈地感觉到,这家伙,必定是那种历经丛林厮杀后生存下来、称了王的原始生物。浑身野性,桀骜凶狠。 姜意眠慢慢抬起眼睛。 视线仿佛被无数堵墙挡住,如此厚实,半点儿光都不肯透露。 她看不到这个世界,双眼如婴儿般澄澈,浅浅倒映着蒋深的脸,好像从来没有被肮脏、混乱的现实扰乱过分毫。 “你——” 蒋深开口,才说一个字,被手机铃声截断。 “谁电话响了?” “不是我的。” “咦。” 小六提着姜同学的书包,伸手一摸,“是眠眠的电话……医生?难道是治眼睛的医生?!眠眠你的眼睛有办法了?” 他激动得像个砸锅卖铁为心肝女儿凑医药费终于得到手术成功的好消息的年迈老父亲。 老四看不下去,面无表情抽他脑袋,“正常点,接了再说。”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摁下接听键,小心,慎重,且感动地将手机双手贴到姜意眠耳边。 小六努力也想贴上去,听听这医生要说什么。 但被老四硬扯了回来。 姜意眠得以自己拿手机,说了声:“你好。” 对面传来一声笑,犹如绒绒的羽毛,似有似无划过耳稍。 “是我。下班了。” 年轻、温柔的男声道:“你今晚也要过来住,对么?” * 姜同学! 今年才满十八岁的姜同学,居然,夜宿在年轻男人家?! 而且不止一次?? 别说小六,就连玩家姜意眠,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什么叫也?这人怎么说话的,掐着喉咙故意招惹小女孩呢?什么玩意儿,他到底是谁?告诉我,我非扒他的皮了他的筋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正义的制裁!” 老父亲小六张牙舞爪发着火。老四:“……正常点。说不定是表哥。” 有理有据,有可能! 抱住这根救命稻草,小六拽着姜意眠追问:“是表哥么?堂哥?还是别的什么亲戚?他多大了,有没有对你做过奇奇怪怪的事情?” 姜意眠:“……” 完全答不上。 她装作惊慌的样子,迷迷糊糊,但认定对方是她认识很久的人,是个好人,她很信赖。 “那——”小六犹犹豫豫:“你真要去他那?” 姜意眠毫不犹豫地点头。 小六沮丧了。 蒋深沉默着。 老四认为对方在这时候联系姜意眠,嫌疑很重。 唯独老五脑袋瓜子歪着长,瞧瞧这个,望望那个,自觉已经料想到接下来的发展。那必定是: 小六忍痛割爱,送女上门。 老四老谋深算,暗中盯梢。 你问蒋老大? 哦,他惨遭拒绝,悲痛欲绝,需要花点时间治疗心伤。 男人也会受伤,老四连安慰的话都想好了,结果万万想不到,姜同学,一个不同凡响的女高中生,忽然伸手拉了拉蒋深的衣角,声音轻细地问:“你……能不能送我去?” 绝! 一个更比一个绝! 老五张口欲言,比不上蒋深一个垂眸,语气听不出喜怒地说了一个字—— “行。” * 九点半,楼道里亮起暗淡的光。 姜意眠双手扶着楼梯把手,慢慢、慢慢地挪下楼梯。 四楼。 往下走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开门。打缝隙里探出一眼半脸,瞧着她这幅样儿,啧啧感叹:“老姜家里除了房,不晓得有没有别的东西留下来。以后的日子可——” “小丫头真是命不好,本来就——” “这孩子——” 句句感叹戛然而止,然后就是慌里慌张关上门。 姜意眠猜,这位蒋队长肯定比她想象中的长相更凶狠、更狰狞,才能不发一言,就轻轻松松吓退小老百姓们对评论时事,堪称经久不衰的热爱。 说到蒋深,他一直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不说话,不催促,不掉队。 目光片刻没有离开过她,上下左右,详尽又沉默的打量着、停留着,无形散发出一股压迫力。 脚步声倒是很大。 大得有些刻意,仿佛是想让她记住,他就在身后,触手可及。 数十分钟后,姜意眠走出老旧楼房。 这之后就没有扶手了,她停下脚步,站在宽阔的一片地上,影子拖在地上,长长的,孤零零的。 蒋深看了两秒,搭上她的肩,“往前走。” 左拐,右拐,脚下有东西。 除去这类言简意赅、近乎命令的内容之外,两人一路无话。 挺好。 不必想着怎么回答问题、怎么撒谎蒙混过关,姜意眠专心致志在走路这件事情上,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谨慎。 简直像个孩子,将将领会新技能,幼嫩的脸上净是认真。 走到小区门口附近,蒋深一眼瞧见灯下的那个男人。 黑皮鞋,呢大衣,里头还有件白衬衫。 整一人打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讲究得就差脸上写社会精英四个字。 再走近些看。 偏白的皮肤,文化人的长相。 双眼皮,淡薄唇。几个月不见,这人秀挺的鼻梁上还架起了一副看上去就很贵的细边眼镜…… ——眼镜。 他骤然眯起眼,如同发现猎物的动物,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四肢绷实,尖爪探出,已成蓄势待发的战斗姿态。 “怎么是你?” 蒋深上前一步,横在男人与姜意眠之间。 是他先开的口。可那人一个歪头,双手撑着膝盖,拐卖犯似的朝他身后的小孩喊:“眠眠。” 然后才装作发现他的存在,笑着打招呼:“蒋队长,您怎么在这儿?” 装,接着装。 “这话该我问。”蒋深压低眉锋,“你不是在A市做医生,什么时候来了浪漫港这个小地方?” 对方答得天衣无缝:“都是体制内的工作,当然是哪里缺人,我就被调到哪里了。” 蒋深:“你认识这小孩?” “当然。” 男人眉目含笑:“我是眠眠的医生,从半年前刘老医生退休后,都是我在负责她的心理疏导。关于这点,如果蒋队长不相信,大可以去县公安局查。” “好了,我们该走了。” 他牵起姜意眠的一只手:“眠眠,和蒋队长说再见。” 姜意眠被拉得往前走了一步。 “回家,谁的家?你一个成年男人,医生,就算要心理疏导,有什么必要去那种私密的地方?” 猝不及防地,蒋深隔着衣物,扣住她另一只手腕。 姜意眠的重心又往后退了点儿。 右边男人微微皱眉,“蒋队长,就算是刑侦大队的队长,办案之外,应该没资格管我们的私事吧?” “行,那就办案。” 左边,蒋深拿出审问犯人的气势,危险而冷峻:“昨晚九点到凌晨两点,你在哪里,干什么,有什么人证?” “果然又出命案了……” 男人话里透出几分恍然。 蒋深嘴角一拉,似笑非笑:“不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么?不管你在哪里,身边总是有命案发生。” “可能,我就是这种体质吧。” 对方苦笑着,表明立场:“还以为蒋队长故意针对我,抱歉。不过您不用担心,眠眠经常住在我家,就在隔壁小区,您可以找人盯着我,我并不介意。” 蒋深又回了句什么。 两人拍皮球似的快速问答,姜意眠听了个完全。 要问这两人以前有什么纠葛、蒋队长为什么针对医生,或这位医生长什么样。 一切无从得知。 对她而言,只有一件事再明显不过,那就是,太像了。 无论声音,或者医生说话的力道、语气,甚至部分用词习惯,根本就和傅斯行一模一样。 和命案现场的那声‘走吧’一模一样。 他会是凶手吗? 假如他是凶手,这么急着支开蒋深,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大脑滴溜溜转动起来,姜意眠低头、闭眼,酝酿数秒,而后啪嗒一声,眼泪落地。 一个同时失去双亲、从此无依无靠的女生抬起脸,露出一双绵羊一样的眼睛,无助地喊:“医生……” “怎么了,眠眠?发生了什么事? 医生的注意力被拉回,声音轻柔得,如雪化在舌尖。 “我、我的爸爸妈妈……” 她哽咽着,好像说不下去了,可怜兮兮地啜泣老半天,才再次出声:“他们已经、不在了,昨天晚上、有人、杀了他们。” “您就住在这附近,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