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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那改明日我再讨一个,看你还?说不说这话。”  络娴恼道:“你敢!”  贺台笑起来,眼睛只管宠溺地?停留在她面上,一会又咳嗽了两声。络娴忙劝他进屋去歇着,贺台只好依了她起身,看了眼玉漏,“你这两日多?劳神帮着点,等清明一过就?松快了。”又告诉络娴,“宗祠的祭文你请三?弟写一篇,大老爷那头不得空,去年大哥请他写他就?不耐烦,还?骂了大哥一顿,说他不学?无术,连个祭文也写不好。”  原要打发个小丫头去池镜那头传话的,偏玉漏站起来道:“她们也累了一日了,还?是?我跑一趟吧。”  络娴一看窗外,天色已落,廊下亮了灯,丫头们都各自?回房歇下了,就?只西暖阁那头还?有个佩瑶。不过那是?个有架子的人,仗着是?这房里的执事丫头,从不做这些跑腿传话的小事,素日只服侍贺台的饮食汤药和打理?这房里的事,旁的一概不管。只好还?是?玉漏去。  天黑下来,园中?已无人闲逛,只有一队查夜的人老远走过,那幢幢的一串灯笼影从黑魆魆的树荫里滑过去,有一抹淡淡的月痕弯在天上,不见有星,想必明日要下雨。玉漏提着灯笼,心里头还?在替络娴点算清明诸事有无全妥,这不但是?络娴崭露头角的时机,也是?她头一回在老太太跟前露脸。一面又想着池镜的事,很擅长一心二用。  走到半路,又倏地?顿住脚,稍作踟蹰后?,便将脚一转,往厨房里去。灶上正有两个值夜的厨娘忙着熄火,玉漏忙进去喊住,“妈妈请慢一慢,我这里还?要用火呢。”  因这两日为清明备席,玉漏少不得到厨房里来,婆子们都认得她,晓得她如今算是?络娴手底下的“小帐房”,打起算盘来热辣老道,却留有余地?,不轻易得罪人,所以大家还?算和气。  有个婆子迎前来问?:“这么?暗了,二爷二奶奶还?要吃饭不成?”  ,尽在晋江文学城  玉漏摸出几个钱来递给她,“不是?二爷二奶奶,是?我傍晚到大奶奶屋里去说话,把晚饭耽搁了。又不好劳烦妈妈们为我忙,只好自?己来做个什么?吃。”  那婆子得了钱,又听见不劳烦她们,自?然乐得做这人情,“正巧赶上了,灶还?没熄,我再替你添两根柴火。只是?你要做什么??你去那几个篓子里瞧瞧,菜蔬都在里头,那几个缸子里是?装的各样细面。”  玉漏看见有磨得细细的玉米面,想起她娘家常做过的一样玉米面甜饼,又可?口又便宜,因而扭头问?:“有鸡蛋没有呢?”  “鸡蛋也有,我给你拿去。”  就?着打两个鸡蛋,玉米面里再添些白面,又加上蜂蜜,加上水搅成面糊糊。搁置一会,那火也正烧得旺起来,便在锅底抹一点油煎了好些薄薄的玉米甜饼出来。  一婆子在旁看了一会,笑问?:“这是?哪里的做法??”  另一个年长许多?的婆子道:“这是?乡下人户常吃的,我记得从前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还?叫人做,后?来慢慢也不再做了。”  玉漏看她二人一眼,“老太太到了你们府上,常吃山珍海味,乡下野食自?然就?不和胃口了。”  那老婆子一个不妨,话从嘴里溜出来,“倒也不是?,只是?那会二老太太四老太太她们背地?里笑她说:‘地?头里出来的到底是?地?头里出来的,就?是?浑身裹着绫罗锦缎,也还?是?遮不住脚上的泥。乡下人专爱吃这些糙食,给她翅参鲍肚她还?不和脾胃呢。’老太太听见这话就?不再叫人做了。要说我们老太太还?是?命好,嫁的是?大老太爷,到底给她熬过来了,是?大老太爷袭了侯爷,乡下出来的又怎的,还?不是?封了诰命。”  玉漏忽然心神一通,暗暗打算着,一面自?己拿个小提篮盒装了,一面要匀些给两个婆子吃。  两个婆子直摇手,“姑娘都带去吃,我们才吃过晚饭,哪里还?吃得下这些?”  其实还?是?嫌这饼没滋味,他们府上就?是?吃饼也是?带各色肉馅的,就?连甜饼也或是?玫瑰豆沙的,枣泥山药的——云云种种,总之一律往精致去做。这样的做法?,穷人家才吃的。  玉漏见她们推辞,也不多?让,仍旧挽着提篮盒去了。走到池镜这头来,见院门已关,就?扣了几下门,却是?那个叫金宝的丫头来开的门。  一看金宝穿着身妃色寝衣袴,玉漏忙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二奶奶打发我来请三?爷写一篇清明祭宗祠的祭文,没承想你们已经歇下了。”  金宝笑眯眯拉她进门,“没睡,就?是?闲躺在床上。我们三?爷也还?没睡呢,还?在看书?,快进来。”  跟着进去,只见外间的灯都灭了,只东西两边碧纱橱内还?亮着灯,用昏黄的光从竹青色的门帘子里透出来。金宝打帘子引她踅进东边碧纱橱内,“三?爷,你就?是?想睡也睡不成了,有人找你有事呢。”  池镜在书?案后?头的大宽禅椅上看书?,也是?穿的一身莨纱寝衣,有件靛青的道袍松松散散的在他肩头挂着。他没抬头,额被烛光映出一片漠然的苍黄,“什么?事?”  玉漏近案前一步,“二奶奶叫我来请三?爷写清明的祭文。”  池镜方抬头,似笑非笑的倚到椅背上去,“都这么?晚了,才想起来叫我写祭文?”  “二奶奶前一阵忙忘了,还?是?二爷才刚提起来的。后?日一早就?要用,只好烦三?爷辛苦一点。”  金宝朝池镜嗔去一眼,扭头向玉漏道:“他这时候且不睡呢,你只管叫他写。你坐,我去给你倒茶。”  谁也没说写完了再打发人送去那边的话,玉漏将提篮盒搁在几,在窗户底下坐下来。池镜收起案上的书?,把玉漏一望,“那提篮盒里殪崋是?什么??”  屋里已没了别人,玉漏先朝他挤一下眼睛,又咬着嘴朝他笑,“是?我亲自?做的一份点心,想你一会你写饿了就?有现成的吃。”那神色语气还?如先前那般隐秘亲昵,好像这些时他从没冷落过她,连傍晚亭子里的事她都没察觉出什么?似的。  池镜将胳膊搭在两边扶手上,十字交扣着悬在肚前,含着笑意的眼睛在她身上审视着,那目光和他的笑意一样,泛着凉,“一会放冷了还?如何吃得?”  “不怕的,我只放了点蜂蜜和鸡蛋一齐做出来的,就?是?冷了也是?松松软软的可?口。”她特地?把提篮盒的盖子揭给他瞧,听见碧纱橱外脚步声渐近,匆匆向他吐一下舌,就?忙把盖子又阖上,起身去迎金宝的茶。整个显出一种机灵的俏皮。  金宝端着案盘让了一让,“烫得很。”  她放下茶也不走,在窗下另一张椅上坐下来。今晚原该她值夜,躺在那边内室里也睡不着,很愿意和玉漏说会话。  “你在我们这里还?住得惯?”  玉漏点头微笑,“住是?哪里都住得惯,你们家的屋子宽敞,连下人们睡的被褥也软和。”  金宝又问?:“你的病好全了么??”  “伤寒早好了,就?是?肠胃还?有点不大好,吃饭还?像有点难克化得动?。”  “那你该吃稀饭的。”  玉漏低头笑笑,“前些时已吃了好几日的稀饭,不好再劳烦厨房给我单做。”  金宝怨道:“我们厨房里那些妈妈是?难缠,就?连我们偶然想起来要吃个什么?,也还?要送几个钱去给她们她们才肯去做。常说忙不过来,不过是?托词,厨房里十几口人,还?会忙不赢?”  说着,抬头看见池镜阖着眼靠在椅上,还?不见动?笔,因问?:“三?爷在那里磨蹭什么??素日写什么?文章可?没见你这样苦思冥想的。”  池镜撩开眼缝睇她,“你这里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我听着都吵死了,叫我如何动?笔?”  金宝呵呵一笑,拉着玉漏出去,“那我们不烦你,我们到那头去说话。你快写。”  不知过了几时,玉漏又由?那边卧房里独自?穿梭过来,走出两道不是?绘着繁花便是?绘着仕女?的碧纱橱,借着两边内室里透出来的光,可?以看见小厅内一切华丽而沉寂的陈设。门缝窗缝中?有烟波弥散进来,月光冷而白,照着那些一律是?紫檀木的家具,像是?一个个怪物的黑影子埋伏在各地?。使她想起从前玉娇讲过的一句话——“重门深户,都不过是?奢华坟冢。”  不过她是?不怕的,是?抱着“视死如归”的恒心。  一揭这头的帘子,池镜的眼睛就?朝她射过来,像一支冷箭,将她的脚步钉在碧纱橱底下。他的手搭在一本翻开的书?上,显然还?是?没有动?笔。  玉漏明知故问?:“还?没开始写么??”  池镜将书?阖上,漠然地?瞅着她一笑,“我早早写完了,你又如何在这里延宕?”脸上仿佛有些嘲弄的意思,嵌在那满墙的书?海中?,有股凛凛的威严。  玉漏倏然会悟过来,他这份疏离大概是?因为什么?起疑,她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怀疑她什么??难道看出她是?别有居心?她认为自?己一向样子作的不错,就?是?跟唐二两年,他也全拿她当个软弱可?欺的丫头看待,由?头至尾从没改观。  或是?有谁对他说了她什么??除了素琼她想不到别人身上去。可?她与素琼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即便她讲她不好,也要有根据。不过很难讲,女?人天生有疑心病,譬如俪仙,那样蠢笨的人也有一份天生的直觉。  不论生了什么?变故,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只作没看出他和先前略有不同的态度,后?手丢下帘子,微红着笑脸向侧案边走过去,“你这丫头的话真是?多?,好容易说得她困倦了。你写吧,我来替你研墨。”  池镜那双凉丝丝的笑眼一路将她照到跟前,“怎么?今天想着过来?”  玉漏低头看他一眼,手上墨石慢慢地?转动?,仿佛有些话羞于启齿,最终又不得不启齿,声音很低,“前些时候你总编著话去瞧我,我想我也不能?总叫你一个人忙,也该编著话来瞧瞧你。”  他向椅背上懒倦地?靠去,“来瞧我什么??”  玉漏缄默住了,咬着嘴唇。  “怎么?不说?”  她经不住他追问?,慢慢敛了笑,仰面看窗外清清淡淡的月阴,“我到底也不晓得,想着,总该来看看你。”  说着停顿了好一会,收回眼在他脸上流连了片刻,微笑得有点丧气,“也许是?我错了,不该来。”  那点似有还?无的笑意也渐渐在池镜脸上消散了,似乎在他黑漆漆的眼底沉着一片冰冷的智慧。他长久地?审度她,然而不等他看出什么?破绽,她就?轻轻搁下了墨,语调一度消沉下去,“其实也不急在这时候,祭文后?天才用呢。三?爷请早些歇着吧,明日再写一样的。”  言讫她便朝帘子走去,缓慢的,脑袋也点点垂下去,一步步似乎走向了憔悴,连背影整个都是?一段凋零的过程。  忽然池镜赶上去,一把拽住了她。她回过脸来,凄惶的眼睛里滚出了一行泪。他从没见她哭过,所以这点眼泪在他还?有点冲击。  这一刻他想,其实不过是?玩,是?真是?假又有什么?要紧?照高楼(〇五)  女人的眼泪多半不值钱,玉漏虽不爱哭,可必要的时候,也很愿意匀出些泪来给池镜。黑幕中适时地下起雨来,细密缠绵,淅淅沥沥的雨声把一切吟蛩都掩埋了。  风倏然?吹灭了蜡烛,池镜只好放开她的手去点灯,火引子还没放下去,就在侧案边抬头看?她?,“好好的哭什?么?”  玉漏将两边眼底抹一抹,低着脸不则一言。池镜又走过来,歪着脸看?她?一阵,“你瞧,又没个说?法,弄得我稀里糊涂的。”  他是装糊涂,玉漏知道,但想着他们之间的确是笔乱账,也没什?么好清算的。再说?,万一细算到头,反算出是她?欠他多一点,那怎么开交?何况听他的口气仿佛比才刚软和了许多,她的眼泪已发挥了效用,也没必要再和他算。  她?低着头呢喃,“没什?么,就是风吹迷了眼睛。”  池镜自是不信,不过也不拆穿,笑了笑就走去把窗户拉笼来,“你看?你,好几日不见,倒像长了点脾气?,说?走就走。”  玉漏小声嘟囔,“是你怄人嚜,坐在那里不理不睬的,我又不是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池镜听见一半没听见一半的,晓得她?是在抱怨他的冷淡。他蹙额走来,“我这人就是这样,按你们清贫之家的说?法,大约我们这类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公子哥,脾气?都坏。”说?着,装腔作势地向她?作揖,“你大人大量,宽恕则个。”  就该放此事过去,追根究底对玉漏也不见得有?好处。她?无?非是要他态度回转,眼下可不是达到目的了?她?噗嗤笑一声,总算肯抬起头来,含嗔带怨地,“我可当不起。”  三言两语一泪,就和解了。池镜仍拉着她?踅回案边,自己在椅上落座,“不是给我研墨么?来来来,叫我瞧瞧你的墨研得好不好。不过这可是上好的瑞金墨,你别给我糟蹋了。”  先前研开的那点业已?凝固了,玉漏取出小金匙,只舀了一匙水慢慢转着墨锭,隔会才一点点加水。池镜看?着笑了笑,“你性子倒不急。”  “小时候也急过,挨了我爹好些教训,就慢慢改过了。”  “他打你?”  “那倒没有?。”玉漏笑了笑,“我爹从不打人,不过道理有?许多,连墨研不好也能说?到能不能成大事上头。常说?的一句:‘你看?你娘,你将来总不会想长成她?那副粗鄙样子。’谁受得了他老先生?似的唠叨?”  池镜因想起秋五太太,也是笑,她?和玉娇都不像她?。幸而?不像,否则他简直看?不上她?,虽然?当下也算不得“瞧得上”,可兜兜转转,还不是和她?在这里胡闹。铱骅  却也怪,她?竟连素琼问也不问一句,就算不是吃醋,也当有?几分同类相妒的情绪。即便不妒,难道就不好奇?  他反而?挑了个话头,“你看?琼姑娘怎么样?”  玉漏错愕片刻,手上又嗤嗤地转动起来,“琼姑娘?蛮好的,人长得美,气?度也好,家世也好,性情也和善。”  池镜搁下笔,向那边扶手上仰靠着,懒洋洋地笑睇她?,“女人没有?嫉妒心,反而?失了几分可爱。”  玉漏心里想笑,原来他是为这个,怪不得刻意当着她?的面和素琼显出些亲密。她?觉得应当满足他这点怪头怪脑的趣味,便垂首下去,半晌轻轻地一叹,“只有?自不量力人才容易嫉妒。我自知是比不上琼姑娘的,我们两个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叫人连攀比的气?性都没有?。将来你果然?娶了她?,在你在她?,都是彼此的福气?。”  “嗯——”池镜缓缓点头,像是对她?这哀戚的语气?有?些满意,“我要是娶了她?,你又怎么办呢?”  玉漏看?着他闲适散淡的笑脸。他话里话外都是圈套,既盼着她?为此事伤心,又怕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说?白了就是既要她?是真心,又不想对她?负什?么责任。其实男人女人都一样贪心,他和她?也不过是两个寻常的男人和女人,没多大特别。  她?好一段不吱声,这时候可以容许她?沉默,因为人对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往往不是撒泼,就是沉默。男人总不会喜欢撒泼的那个。  “能怎么办呢?”她?开口轻轻地笑着,“我也不会想不开去死?。要死?早就死?了。”  墨研得够了,她?丢开手,慢慢走去窗前看?雨。想起他从前说?下的那些甜言蜜语,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也是时候该回敬他一些。  “三哥。”  给她?这样一喊,池镜由不得神魂跌宕一下。这哀而?缠绵的语气?仿佛在哪里听过,显然?记忆里的主角不是他,但并不妨碍他曾为旁人受过一点震撼。  “来的路上我就看?见天?上只有?点月阴,想着该是要下雨,我没带伞,犹豫着要不要明天?再来。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走来了。情之所至,大概就是如?此,是由不得自己去打算‘怎么办’的。还能怎么办,只好有?一刻算一刻,李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就怕筹谋好了一切问题的答案,已?是时不待人了。”  她?顿住回首,微笑的脸上似有?似无?的带着点感伤,“三哥,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将来回想起我的时候不会觉得厌嫌和憎恶。我知道很难叫人相信这样的话,可你也要相信,这世上永远有?人这样傻。”  那昏沉的烛光在他眼里弹动了两下,不知道他会否有?些动容了?不过耍花腔耍到这份上,何尝不是一种用心?她?希望他能体?会到她?这点“尽心竭力”,因为一时半会,她?也再拿不出别的法子敷衍他。  好在池镜没说?什?么,只抬起手掌向她?勾一勾,“过来。”  玉漏忐忑地走到跟前去,他忽然?又不在这些话上纠缠,只把手贴在她?肚皮上笑了笑,“肠胃是怎样的不舒服?”  “啊?”玉漏回过神来笑了,“这会没有?不舒服,就是才吃过饭那会有?点火燎燎的,烧得疼,肚子里常没有?食的时候也是一样。”  池镜点点头,“怎么想起来喊我‘三哥’?”  玉漏心道,这个人,怎的老抓住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不放?她?不过是张口就来,这会也不得不郑重敷衍。  便一面赧笑着低下头,细声细气?地咕哝着,“我想着我们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喊你‘三爷’似乎有?些见外,喊你名字,又不是礼。我听见琼姑娘喊你‘镜哥哥’,也不愿意和她?一样,只好叫你声‘三哥’,你本来也是行三嚜。”  池镜未置可否,不过从他脸上的笑来判断,他是不反感的。玉漏又试着叫了声:“三哥?”  他鼻管子里笑出气?来,“嗯。”  她?也笑了,“三哥。”  “什?么?”他知道她?无?事,便笑开了,靠在椅上拍了下她?的后背,“去,把你做的那什?么玩意拿过来,正觉得饿了。”  那玉米饼放凉了还是松软,嗅着就有?股玉米的浓香和蜂蜜的清甜。池镜拣一个掰一半给她?,绵绵地嚼在口里,“这蜂蜜做饼倒好,不像豆沙枣泥什?么的,吃起来发腻。”  说?着向大宽禅椅那头挪过去点,掣她?的胳膊肘使她?也坐下来,“你手艺不错。”  玉漏咬了一小口,笑睐着眼,“乡下人的吃法,其实多是放糖霜,糖霜比蜂蜜便宜点。”  “蜂蜜清甜。”  玉漏点头,“不过男人家都不大爱吃甜的。”  池镜睇着她?道:“你做的,我倒可以吃一些。”  两个人都像是卸下了点防备,然?而?玉漏懂得,是因为她?的“让步”。这会他真是要拿她?当个白捡的便宜了。不过也没什?么,好歹使他们的关系终于转危为安。她?胜利了,其实也是因为他还没有?得到她?的缘故,到底是弃之可惜,才给了她?这周旋的余地。  他们挨着挤着坐在同一张椅上,两张脸同时给昏昏的烛光映红了,黑暗在他们周遭围簇着。这一刻仿佛是命运把两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绑在了一起,他们再不是由衷的喜欢对方,也有?种迫于无?奈地相亲之感。  吃过几块饼,池镜果然?动起笔来,埋头写着字,又问她?:“这会胃里疼么?”  玉漏摇摇头,又点了下头,“有?一点,不过也没那么疼,就是一点点。”  ,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清明过了再请何太医来瞧瞧,拖成老毛病可不好。你近来愈发瘦了,本来就没二两肉。”他顿一顿,又说?:“还是叫厨房里煮稀饭你吃,一日多加两餐,养好了胃口再正经吃别的。”  玉漏低头把自己细弱的腰看?一眼,有?些作难,“厨房那些人不情愿。”  池镜冷哼了一声,“管他们情不情愿,素日宽纵着他们,倒放任他们放肆起来了。等清明过了我去对大嫂说?一声,厨房里有?个管事的婆子是她?的陪房。”  “可怎么对大奶奶说?呢?她?总要问你成日换着花样做些稀饭是给谁吃。”  池镜抬头睇着她?似笑非笑,“谁说?要换着花样给你做?谁有?那闲心?还不够折腾人的?”  玉漏在心里翻了记白眼。忽然?想起来一笑,“今天?我到大奶奶屋里去,见着你们大爷了。”  “我大哥?”  “嗯。我看?他和你长得很有?几分想像,比你和二爷还要像。”  池镜一面写一面道:“他的生?母和我的生?母原就是一对亲姊妹,自然?就比和二哥还长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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