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地上铺着绒绒毛毯,墙上除了精美的浮雕彩绘,还张贴着几张身体裸露的金发美女海报。 房间里播放着糜烂的音乐,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坐在他们对面。 皮肤很白,金色的头发有些长,扎成一束小马尾;囚服的纽扣松着两颗,袒露出喉结与锁骨。 这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边,左手拖着腮,右手端着玻璃酒杯。脚尖勾着鞋尖,一下一下地晃,浑身说不出的轻佻味。 “啊,来了。” 捕捉到脚步声,男人笑眯眯地抬起头,恰好撞上姜意眠那双湛蓝眼睛。 旋即,笑容一滞,他站了起来。 这时,姜意眠耳边响起久违的好感度通知:【人类反动派头目,诸神自认为忠诚的信徒、破立而生的半神Pakaash,好感度99。】 【他已沦为您永恒的俘虏。】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读!诗! 我!很土的!狂翻知乎一小时!晕倒!第45章诸神之子(14) “你就是传说中的刀疤?曾被誉为人类所向披靡的银斧,我们赫赫有名的——” 视线转向神色寡淡的男人,金鲨稍作停顿,轻慢一笑:“抱歉,值得敬爱的上校大人,我想你一定不愿意再被提及那个名字?” “请你相信,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不论议会怎样对待你,我始终相信你才是全人类的英雄。——至少相比陆尧,我认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才称得上英雄,否则,再好用的机械,也不过是人类的工具而已,不是么?” 金鲨的尾音微微上扬,那双红宝石般璀璨的眼眸,弯成两道堪称漂亮的月牙,其间暗藏一抹诡谲的光。 刀疤没有理他,没给一个正眼,更不可能接下他的话。 他不觉得难堪,只笑眯眯地:“我原本是一个非常敬佩英雄的平民,不过此时此刻,相比你,你身后那位小姐对我而言更加珍贵。我想,她应该是来找我的?” “我与这位小姐理应有一场极其重要且私密的对话,所以——,能否请我们的英雄暂时退场,给我们留下一个私人空间呢?” 一番话说得再好听,改不了赶客的本质。 刀疤微微侧过头,看着身后的姜意眠。 她朝他点头。 意味着她也愿意同这个花里胡哨的金毛鲨进行一场单独的对话。 刀疤没说什么,沉默地走出去。 下层的犯人瞧见他的身影,一个劲儿嬉笑怒骂,吹起挑衅味满满的口哨。 他一俱无视,靠着门坐下,支着一条腿,没有别的事情做,便翻开了他的诗集。 房间内,金鲨一手按住胸口,屈膝下跪。 “伟大的诸神之子,新生的神,宇宙间至高无上的新主宰,请原谅我的无知与怠慢,我是您忠诚的——” 张口一套古老又繁复的说辞。 这话听过许多次,姜意眠利落打断:“你知道我?” “当然,我知道您。” 金鲨低着头颅,没有一丝一毫被打断的不悦,也没了那副轻佻浪荡的模样,语气万分低微:“前夜诸神曾在梦里预言您的到来,命我助您返回神的后花园。” “祂们并未在梦中告知您的外形,只留下模糊的只言片语。因为即便是我这般破例而生的半神,即便在如今特殊的情况之下,也不该直视您的存在。” “但您身上着实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神的光辉,因此在见到您的那一刻,我便知晓,您便是诸神心爱的孩子,万物臣服的新神。” “……” 知道她会来,却不紧不慢地待在房间里享受美酒、音乐,不阻止其他犯人的故意为难? 姜意眠心里记下,面上不显声色:“你有办法让我回去?” “是的。诸神曾赞赏我微不足道的忠诚之心,给予我三种能力。” 金鲨细细交代:“一为不死不灭之身,二为蛊惑人心之能;其三,即是在它们的允许之下,我将有幸受到来自神殿的邀请,拥有一次进入后花园的荣幸。” “——不过,只要能够离开这颗星球,无需我徒劳的帮助,您将感受到神殿的召唤,随时都能返回家园。” “伟大的新神,请恕我冒昧询问,您真的准备独自返回神殿吗?” 问这话时,金鲨抬起一半的脸,“事实上,我正计划救出诸神,助祂们一并脱离卑劣的人类的囚牢。” 姜意眠低下眼眸:“什么计划?” “请容我阐述。” 金鲨仿佛为此感到无比喜悦,眉目一弯:“如您所知,议会提倡的‘娱乐至下、效率至上主义’,以及思想钢印等极限科技发明,违背了许多人类的意愿,以此招致不少恶名与反对。” “在这个前提下,我以‘享受有限的生命,渴求无限的自由’为名建立的反动派,得到数万人类的拥护,成员遍布各个星球、各个区域,至今已颇具规模。” “依照监狱条律,维持积分榜前三的成绩,只要我在周六下午提出申请,周日上午即可通过区域跳跃机器,前往别的区域;而作为反动派的精神领袖,一旦我现身在监狱之外的地方,便是所有成员默认的行动日。” “届时各个星球区域必将大乱,我们便能借机救出诸神,一同返回家园!” 我们。 对方有意无意把她给圈了进去。 姜意眠没有轻易被他的美丽蓝图所蛊惑,她想了想,丢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知道诸神在哪里?” 金鲨一怔。 很快又反应过来,语气虔诚:“不必担心,伟大的诸神之子,您是万物之主,您生来便能感应一切。只要您发自内心地想要找到一样事物,万物自会助您找到它。——比如我,便是如此。” “下一个周六就在三天后,如果您希望尽快返回后花园,我会为您安排。” “但如果您愿意稍稍参与我所筹备的简陋计划,对破坏您家园的愚昧种族施予小小的惩罚,我相信,诸神一定会对此感到无上的欣慰。” 接着,他又问她今晚打算怎么办。 “普通犯人的房间远不如这里舒适,您是否愿意留在这个房间?我会为您更换所有生活用品,务必让这个房间焕然一新。” 金鲨满眼期盼,精致到有些雌雄莫辨的容貌,让他看上去,甚至有一点妩媚的可怜。 “不用了。” 被姜意眠淡淡拒绝,他失落一瞬,垂下眼睫:“那就请您允许我,为您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便利。” “祝您今夜好眠。” * 回到房间,不多时,果然陆续有人送来东西。 干净松软的棉被、可以播放音乐的复古CD机、光脑、绒毯、甚至还有一株仿真芭蕉叶装饰盆栽。 除此之外,一张长桌抬进来,满汉全席摆上去,色彩艳丽,味道浓郁,以至于姜意眠手里的小麦面包一下就不香了,定定瞧着这些食物,很难挪开眼神。 “别看了。” 刀疤一点都不被美味佳肴所打动,翻过桌布一盖。 他去角落里坐下,掀起衣服,露出一截紧实的腰腹,肌肉线条相当好看。 只是皮开肉绽地,周边冻着一圈血。 一个贪嘴的玩家历尽内心搏斗,千辛万苦,总算把视线移到刀疤不堪入目的伤口上。 “我帮你……?” 她走过去,他没理她,只静静地往自己身上抹治愈剂,仿佛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千万遍,习以为常。 然而在后背往上,肩背那块皮肤上横亘着一道狭长撕裂的旧疤,光靠他自己没法抹到。 他不说话,一次次用嶙峋的指骨去摸,乱碰,反而把疤痕扒拉得更开,又溢出新血。 “你别动了。” 姜意眠光说这么一句,从他手里取过药剂,挤出黏稠浅黄的一堆,掂在指尖上,去抹。 治愈剂是冰凉的。 这种冰凉在刀疤的预料之内,他没有动。 反倒是小家伙软软的、温热的指腹贴着皮肤游走,这是他远远想不到的感觉。 因此他的喉结猛地滚动,身体本能绷紧起来,脊背微微弓着。 让他看起来像极了某种落魄的动物。 原本天生凶狠、无所畏惧,一口能将猎人的枪支咬下,不将森林之中任何凶兽放在眼里; 后来沦落到被阿猫阿狗折辱的地步,变得心灰意倦,狼狈又高傲的那种,野生动物。 “金鲨说他有办法离开监狱。” 姜意眠把金鲨的说辞,省去诸神的部分,简单概括为,金鲨想利用反动分子扰乱秩序,趁机逃离监狱,也不去做新兵陪训员。 她有所隐瞒。 她藏着一些秘密。 刀疤一直清楚这一点,只不过她不说,他就不问。 “没那么简单。” 就事论事,曾经身在部队的刀疤对议会再了解不过。 他沉声说给她听:“金鲨是反动派的精神领袖,他在监狱,反动分子无所作为,方便议会暗中搜查、一网打尽,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 “一旦他离开监狱,反动分子必然发作,这种事情既然议会知道,就不会给他机会出去。” 唔。 姜意眠明白了:“你白天说这里有议会的人,可能都是来监督他,阻止他离开监狱的?” “对。” 得到肯定后,她又举一反三:“金鲨被困在监狱,议会却没有彻底除掉他,找人代替他。是不是还有可能,他手里有直接联系、命令反动分子的东西,在一定程度上跟议会达成平衡关系,所以双方互相按兵不动?” 刀疤嗯了一声:“或者合作关系。” “议会没有一般人所想的愚蠢,他们保留金鲨,保留反动派,跟保留13区是同一个道理。” 议会并没有赶尽杀绝。 在12个秩序井然的区域之后,犹有一个塞满不求上进的垃圾们的区域。 监狱里同样不禁止私运物品。 这个举动,也许是放长线钓大鱼;也许是了解世上无绝对的道理,刻意给所谓的反动分子划定一定的活动空间,给他们一点发泄的小小途径,允许他们变成富有情绪的废物,另做他用。 然而无论如何,议会决不允许大局面受到冲击。 没有万全之策,金鲨不可能活着走出监狱。 所以—— “金鲨不可信。” 两个人同步得出同一个结论,空气里僵硬而疏远的氛围,刹那间有所缓解。 刀疤主动递来药贴与绷带:“打算怎么做?” 感觉,好像,被接纳了。 这还是第一次,在副本里,姜意眠有了一个可以商量对策的npc队友。 “我也不清楚。”她说老实话:“还有三天,我必须离开监狱。” “嗯。” 除了信不过金鲨,今晚打算守夜之外,刀疤不再说话。 姜意眠俯身,在尽量不碰到他的前提上,给他贴好药贴,又卷上一圈圈雪白的绷带。 “白天一样有风险,你不能整个晚上不睡。” 她说:“轮着来,我上半夜,你下半夜。” 他没有反对。 墙壁上,两人的影子浅浅交错,显得默契又亲密。 蛇沉默看着这一切。 灯光暗下,深夜里亮起无数双眼睛,有无所事事的,也有跃跃欲试的。 一道道狰狞的身影拾级而上,无声逼近姜意眠所在的房间。 但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一抹蛇影犹如夜的化身,早一步对他们张开獠牙。 蛇饿了。 它已许久没有进食,许久没有吞噬生命,也许久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它的主人总是不许它出现在阳光之下。 这让它觉得自己永远只能栖身在黑暗里,躲藏在不起眼的墙角,等待祂的召唤。 如果,有一天,祂忘了它,怎么办。 如果,祂拥有,更好用的忠犬,例如那个人类,决定抛弃它,怎么办。 蛇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还有些许的难过。 它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守护自己的位置。 恐惧使它饥饿,迫切使它变得贪婪。 蛇慢慢地、大大地张开嘴,一口吞下企图伤害祂的渺小人类,悄无声息。 一个,两个。 七个,十个。 嘶—— 直到腹部被撑得肿胀,头脑里也夹杂各种混乱的记忆,令它头疼欲裂。 蛇舔舐着尖牙,回头望去,它终于有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刀疤好适合谈恋爱哦。 蛇:理我理我理我理我一下,不然我要干超级大坏事了1551第46章诸神之子(15) “我有,尾巴,了。” “尾巴。” 蛇努力摇摆着尾巴,试图夺得姜意眠注意力的时候。 她正在想别的事,没能立刻给予回应。 诚如猜测的那样,在接下来的一天半之内,她屡次找金鲨讨论计划细节,金鲨总有用不完的理由推脱。 上上次是监狱里人员组成复杂,需要先排除掉议会的爪牙,才能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上次说反动派内部发生矛盾,有待解决。 今天下午变成计划本身具有多个漏洞,可能需要花更多时间完善。 “这是区域跳跃管理局的最新构造图。” 茶桌前,滚烫的开水煎煮绿叶,漫出一缕缕淡雾。 金鲨操纵光脑,空气里投影出两张线条复杂的地图,他走上前去,软声软气地进行对比、讲解:“您请看,我们跳跃后所达的场所,被称为跳跃后间,在旧地图中位于左下角,新地图中被挪到正中央。 “这代表着跳跃管理局调动其空间位置,很有可能在人员部署方面也有所改动,那会令我们的计划受到的阻力翻倍,失败可能性直线上升。” “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我们有必要花更多的时间潜入管理局内部,摸清楚位置及部署变动,也确定新地图的可靠性——” 金鲨欲言又止,面色颓然。 “计划推迟?” 姜意眠说出他想说的内容。 他轻轻叹一口气,松散的金发落下,遮住眉目:“那是最有可能、也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姜意眠:“那就只能先送我出去。” 金鲨点头:“有关这件事,我已经在着手准备,利用人脉关系直接改动您的积分。我会尽快安排您离开这里。” 她问什么时候。 金鲨信誓旦旦地答,尽快。 仍然没有给出一个确切时间。 “啊,请您用茶。” 撩起一络发丝,金鲨俯身倒上茶水,双手捧着一只小小的陶瓷茶杯,眼波流转间,面上尽是盈盈的笑:“这是人类失传已久的煮茶工艺,我练习了很久,期望您能喜欢。” 姜意眠接过来,却没有入口的打算。 她并不相信他。 而且随着一分一秒地流逝,越来越不相信他那副能把所有事物都描述得天花乱坠的好口才。 “既然这样,安排好了再来找我。” 动作自然地放下茶杯,姜意眠起身,离开之前不忘提醒:“别忘了刀疤,他要跟我一起走。” 金鲨低头应是。 他想送姜意眠回房间,被姜意眠回绝。 她兀自走在长长的走廊上,神色淡淡地,其实在沉思下一步该怎么办。 金鲨别有用心。 没有组装零件的活,她又不想杀人,就无从获得积分,难以离开监狱。 偏陆尧又在步步逼近。 金鲨送来的光脑可以用,今天上午姜意眠连接星网,浏览交流版块,意外发现13区全体区民都在热烈讨论一个视频文件。 那是一段有关陆尧的录像。 视频中,房屋破败陈旧,四壁遍布形状抽象又怪异、色彩艳丽又诡谲的涂鸦。 一个红色短发女人被摁在地上,表情似笑似哭,如野兽般用力地翻滚挣扎。 陆尧高高在上,锋利的下颌线落入镜头里,仿佛低眼俯视着所有观看视频的人,态度冰冷而倨傲。 “她在哪里。” 这应该是一个问句,却被他如死水般没有波澜的语气,硬生生变作陈述句、质问句。 女人咧嘴笑着,疯疯癫癫地嘟囔:“我们说过话,嘻嘻,我摸过她的手指头,嘻嘻嘻嘻嘻嘻,好软,嘻嘻嘻嘻。” 不论问什么,不论陆尧的下属怎样粗暴对待,她语无伦次,就是一个劲儿嘻嘻地笑。 陆尧面无表情地抬起脚,踩住她的手,问:“哪只手?” 女人这回有反应。 “哪只手,哪只手?” 她大张十指,脑袋来回转悠,突然笑得更大声:“不告诉你,嘻嘻嘻,秘密,我们的秘密,你摸不到嘻嘻嘻嘻嘻嘻。” 一连串鬼祟的笑声,仿佛猴子模仿人类声道发出的声音。似人非人,如细长的虫刺不断钻入耳膜,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士兵们脸色微变,有人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耳朵,或嘴巴,以免不合场合地呕吐出来。 陆尧视若无睹。 他戴着很薄的一双黑色类皮质手套。 军靴如同远古的断头台装置,牢牢固定着女人。 仍然笔直站着,一手握着枪,枪口迸出刺眼的光束,沿着她的手指根处而过。 女人尖声尖叫。 手指根根脱落。 要说陆尧不愧是人类战无不胜的刀戈,议会前所未有的完美科研成果,一台机械化的人体杀人机器。 你看,他眨也不眨地,便将女人的手指切得这样好看。 线条美得仿佛用几何衡量过。 十根手指长短均匀一致,并排摆着,犹如新鲜的指骨肉肠。 视频之外,13区民受到莫大冲击,惊诧得无以复加。 【陆尧是不是疯了?就算我们是废弃垃圾区,议会死了?议员死光了尸体都烂了?什么时候轮到他陆尧动用私刑??】 【后遗症发作了吧?一个被异兽之主袭击过、被科研改造出来的家伙,早就不算人了,干什么都正常。】 【啧啧,现在是在13区为所欲为称老大,下一步就该打议会了吧?】 【——报!小道消息,议会紧急会议准备罢免陆尧的军职!】 【???闹翻了??】 【哈哈哈哈哈撕了撕了!没想到我能活着看到这天,他们终于撕破脸皮了!!!】 寥寥一条:【所以陆尧到底在找什么?我看他都找得疯魔了。】迅速埋没在一堆【普天同庆!议会被他们养的狗咬了!】发言之中。 视频内,士兵发现摄像头所在,“上将!” 陆尧斜眼看来,短短的一秒,瞳孔之中残留着未褪尽的冷光,足以震慑人心。 似乎有更要紧的事,连稍稍花费一点时间掩盖刚才所发生的事都不屑,他收起枪,径直离去。 背影高而死寂。 一身军装整洁服帖,从头到脚一丝褶皱都没有。 …… 姜意眠走到拐角,冷不丁与一个人擦肩而过,思绪被拉回监狱。 那人没穿囚服,手提一个工具箱,看着像是监狱外来的人。 前往顶层,自然冲着金鲨而去。 他是谁? 议会的人,抑或反动分子?来这有什么目的? 最重要的是,金鲨暗中又在打什么主意? 人造太阳悬挂在低矮的天空假象之中,姜意眠看见自己的影子,近在脚边。 “裴一默。” 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决心。 她声音放得很轻:“跟上那个人,听一听他和金鲨的对话。” 蛇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点头,即刻追了上去。 * 蛇把自己藏在男人的影子里。 虽然它的颜色更深些,棱角尖锐分明。 没关系。 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在意自己的影子,从不注意它、观察它,自然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男人推开门,走进去,喊了一声:“金哥。” 蛇在地面上游曳,一圈圈卷起自己覆满鳞片的尾巴,支着脑袋,开始执行偷听任务。 “来了?” 姜意眠不在场,金鲨躺靠在她坐过的位置,一条腿大咧咧放在桌上,领口解开,裸露出大片皮肤,整个人简直是大写的,放浪,形骸。 “您要的东西我弄来了。” 男人将箱子摆放在桌上,打开,只见一只只装满乳白色液体的玻璃短管,整齐镶嵌在内衬之上。 “才八支?” 金鲨抬手一个茶杯,重重摔在男人的额上。 瓷片哗啦破碎、落地,男人吞咽口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忙不迭认错:“对不起,金哥,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自然抑制剂太难弄了。” “抑制剂的主要成分——那种类病毒星际生物已经濒临灭绝——自然抑制剂制作成本变高,数量本来就少,被科研院列为s级别物品单独保存,只有经过特定批准的人才有机会出入那个实验室。” “加上陆尧抓的那批怪物,需要一天24小时输入高浓度抑制剂,所以、所以现有的抑制剂消耗速度非常快,这真的是科研院最后几只抑制剂了,连那群科学家都在拼命地赶制新一批。” 男人越说越恐惧,到了最后,四肢皆在发抖:“再、再宽限我七天吧,我一定想办法弄到您想要的量。” 话落,半晌,房间里寂静无声。 没有下一个茶杯。 没有责骂。 恰恰相反地,金鲨提唇笑了起来。 他的眉目精致近妖,雪白无暇的肌肤上,一点殷红瞳孔如同白纸上的浓墨重彩,实在漂亮极了。 “七天,就七天,再弄不到我想要的量,你可就非死不可了。” 呼—— 始料不及的仁慈。 男人颤声道谢,不敢多动。 也不敢看。 他像木头人一样定定跪着,听到金鲨又轻轻地笑了一声。 “自然抑制剂……我的神……祂终将属于我……” 眸光如星辰般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他既痴迷,又欣喜、得意地捧起姜意眠摸过的杯子,脸颊贴着杯沿细细摩挲。 裴一默一开始并不明白金鲨在做什么。 它毕竟是蛇。 有了一个名字,但还是蛇。 思维浅而低级,欲望稀少,连性别的概念都异常模糊。 对方是人。 同为半神,这个半神本质还是人。 金鲨目光粘腻得凝望茶杯,仿佛透过茶杯在露骨地凝望着别的什么。 他满面灿烂的笑意,陶醉般的用两瓣浅桃色的唇畔含住杯沿,一点、一点地厮磨,一寸、一寸地染指。 “就算是神……” 他呢喃着:“就算是至高无上的神,也会被我占有。人类如此渺小愚笨,倒不如,做我一个人的神。用你美丽的眼睛命令我,用你柔软的身体魅惑我,做你永恒的俘虏,你忠诚的信徒……” 一字一句,□□纷涌。 蛇在这一刻骤然明白了人类,领会了一切。 肮脏的欲望。 无尽的贪婪。 这个,虚伪,放荡,做作,令蛇作呕的,下流,龌龊,不知廉耻的人类,半神。 他妄想,拥有,它的神。 他妄想,夺走,它以生命守护的,花。 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的东西! 它讨厌他! 它由衷感受到怒火在体内燃烧,从一个小火苗,在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字下烧得愈来愈烈,愈来愈烈,如气球一般无限膨胀,几乎要将它的身体撑坏。 “Shalicth……” “lili……” “姜意眠……眠眠……?” 那个家伙用过无比低劣的唇齿呼唤出那个宇宙之间最美妙、最纯净、至高无上的名字。 怎么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可是。 它突然想到,犯人们也可以喊祂的名字,祂没有生气。 那么数来数去好像只有蛇不可以。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只有蛇不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刹那之间,蛇学会一样新的情绪,——叫嫉妒。 它发疯地嫉妒,嫉妒到失去神智,身体猛然胀大无数倍,一口吃掉金鲨那个反应不及的走狗。 吐回来一堆零碎白骨,恶意扔到金鲨的眼前。 “什么东西?” 下属在一瞬间化作尸骨,金鲨脸上一变。 环顾四周,只有一个狰狞可怖的庞然巨影。 那是一个无法形容的漆黑影子,散发出浓烈的邪恶气息,凡你的目光所及,沙发、桌椅、墙壁、天花板、甚至一整层楼,无不成它,无不是它微小的一部分。 就好像活的笼子! 一个无形的、会呼吸的,盖在你的头顶的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