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会!” “我是你的数学老师,知道你成绩好,次次拿满分,那又怎么样?难道隔壁班级的数学老师知道吗?楼下的老师知道吗?别的学校老师知不知道?以后他们改你的试卷,一看你只有个答案,以为你抄来的怎么办?” 深呼吸,冷静,深呼吸。 老师一手叉腰,一手撑桌,语重心长:“戚余臣,你也不想自己的一百分被改成七八十分吧?所以你得好好把过程记下来,才能证明,你真的会解这道题,不是抄来的也不是运气好蒙中答案,记住了吗?” 戚余臣脊梁笔直,垂下去的脑袋缓慢地往左右两边摇。 头发有些长了,遮盖住眉目,他小声问:“为什么要证明?” 是真的不理解。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他不懂为什么一个数学题目要变来变去地用,为什么需要额外花时间向别人证明自己。 但这话落到老师的耳朵里,无疑找茬。 “戚余臣,你还敢顶嘴?!” 手中一打试卷卷成圆筒状,砰一下摔在桌上。 数学老师怒极反笑:“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特别厉害,又身体不好,大家就得围着你转,连老师的话都不用听?那要不我这个位置让给你,你来给同学们上课怎么样?” 说得当然是气话。 奈何戚余臣分辨不清。 他的世界纯粹到可以形容为,贫瘠。 外人说的任何一个字,他都倾听,都当真。 故而抿着唇,评估着自己的实力,他微微蹙着眉:“这节课?还是这个学期——” “戚!余!臣!你还真想当老师啊?”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老师气急败坏:“给我站着!以后上我的课除非心脏疼,不然都不用坐下去!” 戚余臣很乖地应下:“好的,老师。” 大家笑得更疯,捂肚子、锤桌子,教室里一时被混乱占满。 情绪都是他们的。 他依然空洞。 只有看见小猫短手短脚,往外钻出来半个小脑袋,戚余臣才伸手拦在外面,小小声地说:“不可以出来的。” 六月,白色的茉莉花开满枝头。 眼神渐渐飘向窗外,他有些失神,侧脸笼着一股忽远忽近的朦胧。 良久才低不可闻地,说完下半句:“外面,好像也没有很好哦……” * 下午,体育课。 戚余臣患有心脏病,不能进行体育活动。 不过考虑到学校秩序、同学友爱等综合方面,体育老师没有让他一个人待在教室,而是要求他一起下楼到操场。 戚余臣好似对此感到失落。 直到上课铃响前的最后一秒,他犹坐在座位上,眉眼耸拉着,仿佛顷刻便能掉下眼泪。 为防小朋友天长地久地忧郁下去,缺课又挨训,姜意眠只得用着小猫的身体,操着大人的心,以尾巴卷住他的手指,在抽屉里原地转溜几圈,提醒他该去上体育课。 “我知道的,小猫。” 神奇的是戚余臣总能领会她的意思,老老实实下楼去。 教室里荡然一空。 这个年代没那么发达,学校教室还不至于装满监控。 做点什么好呢? 姜意眠不得不说,每个副本的身体本质,好像都会对她造成一定的影响。 【死宴】姜小姐的冷傲。 【听见死神声音】姜同学的压抑与乖顺。 【诸神之子】里淡漠傲慢的神,眼看着人们混乱覆灭,心无波澜。 所以这个副本里,借用小猫的身体,稍微变得幼稚些,按照座位表找到欺负戚余臣的孩子们的课桌,咬开书包拉链。 发现零食玩具,藏起来。 发现抄好的作业,猫爪左划两道,右两道,撕成绝对粘不好的碎片。 肯定可以谅解的吧? 她原本不是记仇的人,都是副本影响,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不管别人可不可以,反正一个姓姜的玩家觉得,可以。 逻辑成功自洽的姜姓玩家,没产生一丁点的罪恶感,跳到戚余臣的桌面上,靠近窗户,往下看。 操场恰好在正下方。 约莫好几个班级同时上体育课,一堆男孩女孩都在跑步热身,光戚余臣一个人在搬器材。 搬得不多。 一趟一趟来回地走,白生生的脸在阳光下嫩得像一块豆腐。 他搬完,恰好同学们也跑完。 他们热热闹闹玩起来,又剩他一个人站着。 站着,站着。 既不会给自己找乐子,还不会偷懒,就那么静默地杵在阳光下,长长影子被脚尖踩住。 他看了半节课的影子,大约看腻了,开始走路。 沿着操场一圈圈走着,后来男孩们要踢足球,嫌他碍事,赶他去别的地方。 他一赶就被赶走。 好赶得要命。 好歹找个树荫待着吧,戚小朋友。 姜意眠这么想的时候,对方心灵感应般抬起头。 隔了那么远那么远。 明明那么远那么远,不知怎的,她很确定,她看到他的眼睛豁然亮起,仿佛长久的黑夜里猝不及防倾泻出一片星辰碎光。 戚余臣朝她招手。 真奇妙,那张极度缺乏生机的面庞,单单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竟陡然生动起来。 他找体育老师说了什么,随后像极了一只小雀,一个快乐的风筝,呼呼地往教学楼跑。 ——不要跑啊。 姜意眠默默想着,旋即发现一件超不妙的事。 要是戚余臣提早回来,那被她撕掉的作业们…… 唔。 惹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我藏玩具撕作业本那我还是一个好猫猫吗? 戚小朋友:是!!!!!!!!!!第65章事件管理者(9) 下课后,陆续发现不对劲的小学生们,果然闹了起来。 “老师呜呜呜,我、我爸爸新买的遥控赛车、放在书包里不见掉了,它不见了阿呜呜呜呜呜呜。” “本来今天作业我都做好了,老师你看,我都已经做好的!” “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小熊□□灌心饼干巧克力味呜呜呜呜呜。” “老师老师,我的试卷被撕掉,那以后可以不做试卷了吗?” ······ 老师,老师,老师。 十多个小豆丁,此起彼伏地喊老师。 这边哭得伤心欲绝就差当场昏厥; 那边捧着一堆碎纸,走一步掉一把,捡一下又掉一把。 乱七八糟太多纸片混在一起,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眼。 随后也放声大叫,嚎啕大哭,乃至相互推搡打闹起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间炼狱吗? 想哭。 年轻的班主任头疼欲裂,一阵绝望。 可成年人绝不能在悲痛中倒下,因此一阵猛烈绝望过后,班主任终是牵强挤出一个核善的笑容,温声安慰:“好了好了,同学们。大家都不是幼儿园小朋友,男子汉从来不哭的对不对?” 自认男子汉的男孩们哭声戛然而止。 扎两条羊角辫的女孩莫名有了底气,哭得愈发嘹亮刺耳。 班主任:“……” 这时候该说什么?公主,仙女,灰姑娘的眼泪是珍珠,不能随便掉? 拉倒。 好话说尽,小祖宗不为所动。 天地可鉴,她可真的没辙,只能放人家做自由的哭泣,也不算违背职业道德,对吧? “谁能告诉老师怎么回事?” 尽量不受背景乐——公主的哭声——影响,班主任问清来龙去脉,其中一个学生一口咬定:“是戚余臣干的!” “为什么这么说?不可以随便怀疑别人的哦?” “因为、因为······”那孩子支支吾吾,很明显临时想到理由:“上体育课我们都在操场,下课才回来,那个时候戚余臣已经在教室了!” “对,他比我们都早回教室!” “他好坏的!” 其他孩子纷纷统一个立场:“绝对是他偷东西,老师,你快让他把东西还给我们!要道歉!还要赔钱!” 小小年纪该学的不好好学,这方面倒是懂得不少。 “余臣啊。”班主任看向戚余臣,语气放得软些:“老师觉得你是个好孩子,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过你真的提早回教室可吗?回来之后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或者同学们丢掉的东西?” 戚余臣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尚未作答。 体育老师推门走进办公室,目睹闹剧,随意搭一句:“没有的事。戚余臣跟我打过报告,就比其他小孩早放三分钟,这么点时间走个操场、爬个楼梯都嫌少,他能看到什么?” 三分钟啊······ 他们班级教室在五楼,孩子们动作有快有慢,下课回到教室要个三五分钟。 加起来也不超过八分钟。 普通孩子跑上楼,对十来个同学下手,可能来得及。 可戚余臣这孩子,心脏病严重,不能跑不能跳。 本身反应就不快,性格不晓得该说沉闷,还是过分乖顺。 总之没什么存在感,走起路活像一只小乌龟默默地爬呀爬。 要说他打时间差干坏事,恐怕远不如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得可信。 应该存在误会吧。 可能其他班级里调皮捣蛋的孩子借机恶作剧。 思定结论,班主任清了清嗓子:“既然体育老师都——” “不,我不信!就是戚余臣,就是戚余臣!就他偷走我的小赛车!” 先前那个哭得厉害的瘦小孩,脸上犹挂泪痕,突然朝着戚余臣扑过去。 所幸办公室里老师不少,眼疾手快,把他拦下。 饶是如此,他张牙舞爪,面色狰狞得简直不像个孩子,大喊:“还给我!戚余臣,把小赛车还给我,不然我打死你!” “——这孩子,好好说着话怎么就想动手?什么打死不打死的,多大年纪什么话都敢说?小严老师,你必须注意一下!” 年级组长素来以严厉恐怖而著名。 沉沉训斥一声,不光瘦小孩立刻噤声,连担任班主任的小严老师,都暗暗叫苦,心想非得抽个时间去家访,好好跟家长反应一下才行。 班里离奇丢了东西,没人证,没物证。 看出太多孩子嘴巴不说,心里还不服气,怀疑戚余臣,班主任干脆想个招数:计时八分钟,让他们模仿戚余臣跑两步必喘的模样,从操场到教室,人人课桌摆一张白纸,在限定时间内找到座位,撕去规定纸张。 能做到吗? 自然不能。 事情就此不了了之,其他同学离开后,班主任特意留下戚余臣,再三问他,在班里有没有受欺负。 “告诉老师也没关系。”她真心实意:“在学校里觉得不开心,或者有谁特别针对你,老师都会帮你想办法的。” 戚余臣似乎想到什么,对她笑了笑。 秀致地眉目一弯,月牙似的莹然,剔透,漂亮得有些让人挪不开眼。 笑容很有感染力,班主任不禁跟着笑起来:“为什么要笑?余臣现在很开心吗?” 只见他郑重其事地点一点头。 ——开心。 今天的他超级开心。 * 没记错的话,当班主任两年以来,这还是头一回见着他笑。 误以为戚余臣是因为被主持公道,洗掉嫌疑才如此高兴,班主任心头涌起一股成就感,“那就好。上课铃已经响了,回去上课吧。” “谢谢老师。” 小孩鞠了一躬才走,惹得办公室里老师都说,大城市下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全校数他礼数周全,连续剧里走出来的世家小少爷似的。 “也是严老师教得好嘛。”有人恭维一句。 班主任笑得自豪又克制,连连摆手:“跟我有什么关系?都是家教好。” 心里则想,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响,没想到是个记恩的,一点小事高兴成这样,步伐轻快得都要飞起来。 浑然不知戚余臣满心惦记着其他存在,才急着赶回教室。 ——小猫,小猫。 课间十分钟被喊去办公室,戚余臣非常担心小猫会被发现,或者自己跑出来,不小心被抓到、踩到。 “报告。” 回到教室,下一节课刚刚开始。 获得老师批准,他快步坐到座位上,掀开书包一看。 小猫正像棉花糖一样卷着身体,枕在汉语字典上,安然地午睡。 幸好。 她还在。 没有受伤,也没有走掉,好好地在抽屉里。 真好。 反复确认这个事实,戚余臣将将松下一口气,煞白的脸上逐渐浮起几丝血色。 今天下午最后一节上美术。 美术老师头发长,心软,喜欢穿各种颜色的裙子,出了名的好说话。 以至于上周刚放过狠话,下次所有同学必须准备好水彩颜料,否则狠狠批评,期末成绩不给优,只打良。 这节课依然七八个同学两手空空。——也许是他们爸爸妈妈觉得美术课不重要,没必要特意花钱买画画材料。毕竟浪漫港许多爸爸妈妈都这样想。 老师实在狠不下心责罚,又没办法自顾自上课,只好找励志动画片给他们看。 “万岁!老师真好!太好啦!” 孩子们高兴得直欢呼。 拉上窗帘,关灯,封闭空间内陡然一暗。 多媒体幕布折射出淡淡荧光,教室里的一切仿佛被蒙上模糊的滤网,仅剩下黑白两色。 这会儿同学们都津津有味地观看动画片,老师也坐在前排。 没有人注意到末排窗边,戚余臣假意掉下一支笔,推开椅子去找。 实则双手搭在抽屉边沿,脑袋忽地钻进书包里,声音小小、软软地说:“谢谢你,小猫。” 经常为难他的同学丢了东西。 他们试卷上有着不规则的撕痕。 体育课教室里只有小猫。 综合以上条件,戚小朋友第一时间想到他的小猫。 原来她偷偷地给他出气啊。 “小猫,小猫。” 小朋友的音色粗糙,吐息也热烘烘。 姜意眠抬起惺忪的睡眼,猝不及防他又往里钻一些。 类似一种被体型巨大的怪兽入侵洞穴的诡异感,她本能地,举起俩猫肉垫摁在对方脸上,我推—— 小猫崽子力气不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见她醒来,戚余臣弯起眉目,没头没尾地问:“小猫喜欢我吗?” “是因为喜欢我才来找我吗?” 姜意眠没想好怎么回答。 不过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双眼亮亮,似有波光潋滟。 “没关系。”不大的小孩,却用着相当柔软、包容的语气说:“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我喜欢你就好了。” “我喜欢小猫。” “好喜欢小猫。” 很喜欢,很喜欢。 一遍又一遍说着喜欢,他轻轻地抱住她,皮肤与绒□□贴,陡然生出一份扭曲的热烈感。 一个人,一只猫。 那一整堂课上动画片播放,光影交错,周围时不时传来笑声。 姜意眠奇怪地想: 如果戚余臣原本就是那么容易感动过的小孩。 多年之后,他怎么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 下午放学,校门外到处不见妈妈的身影。 戚余臣放慢脚步,走到绷着脸的男人面前,老老实实喊人:“爸爸。” “家里停水,你妈在外面店里洗头。” 简单解释完一句,语气算不上好,戚爸迈开步伐,径自往前走。 他是个成年男人,身高足足187cm,体重80kg,健步如飞。 戚余臣既不能跑,又不能不跑。 便双手拉住肩带,以此减缓颠簸,踩着小而碎的步伐努力跟上。 “爸爸。” 往常回家路上,大部分时间,他只要回答妈妈琐碎的问题就好,基本不会谈及其他话题。 可今天有小猫。 小猫乖乖地在书包里待一整天,他想给她买一点点零食,难得提出请求:“爸爸,回家之前,我们可以去一下阿咚小卖部吗?” 戚爸没有低头,只眼珠往下,睨他一眼:“去小卖部干什么?” “我想买一点零食。” 戚余臣永远不会说谎。 爸爸半晌没有理他,他摸摸口袋,补充道:“上个学期的奖励还在,我可以用那个买一点零食吗,爸爸?” 儿子手心一个崭新的小红包,当爸的有印象,他上学期期末成绩排全段第一,老师给他发了二十块钱,他妈又给他五十块,居然到现在还没用掉。 毛头小子要用自己的小金库买东西,没什么可拦的。 戚爸刹住脚步,朝小卖部的方向扬起下巴:“去。” “谢谢爸爸。” 戚余臣握着红包进去,很谨慎地挑选。 饮料对身体不好,不要。 牛奶可以。 薯片不好,乡巴佬鸡腿,可以。 香肠可以,乳蛋可以。 以小学生的角度,他尽量挑健康营养的零食,又看了看货架上其余商品,选一个玻璃雕花的烟灰缸、一条新毛巾。——爸爸的烟灰缸前天不小心摔坏,妈妈的毛巾好像长出一些黑点。 “三十六块。” 老奶奶收下纸币,找给戚余臣一打零钱。 “好了没?” 被戚爸催促,戚余臣边走边回忆刚才一扫而过的价格。 牛奶2。5元、乡巴佬鸡腿4。5元、香肠1。5元买四根······不对。 “爸爸等一下。”他转身回去小卖部:“奶奶,你算错了,我这里只有二十八块钱。” “·····怎么会呢?” 老奶奶颤巍巍从袋子里往外掏东西,一样一样算,得到新数字:“三十二块?” “不对的,奶奶。”戚余臣相当执着地纠正:“二十八块。” 这幅场景搁在往日,或许戚爸会觉得,虎父无犬子,不亏是他生意人的儿子,天生对数字敏锐,吃不了亏。 偏偏今天这个做派,不亚于火上浇油,看得他满腔怒气。 “够了!”他大步上前,拽着儿子的胳膊就走。 “······爸爸?” 戚余臣被拉得身体歪斜,差不多被提着走,脸上净是迷茫:“那个奶奶算错了,应该是三——” “闭嘴!” 一声怒叱如惊雷。 妈妈说过,爸爸是个急脾气,不喜欢别人顶嘴。 他便安静得像布娃娃,被生拉硬拽上四楼。 大门一关,戚爸伸手:“书包给我!” 戚余臣数学解题不规范,屡教不改,还在课堂上公然顶撞老师,有借病发挥的嫌疑,态度十分恶劣。 下午数学老师来过电话,说这学生这模样,成绩再好也没法教。 闹得他这把年纪面红耳赤,赶忙提了礼物上门给人家道歉。 戚余臣自个儿呢? 还买零食,买买买,买个什么玩意儿,成天靠那么点小聪明瞎得意! “快点!” 动作也拖拖拉拉。 戚爸等得不耐烦,索性上手去抢。 ——小猫! 小猫还在里面,戚余臣紧紧抱着书包,往后退。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缓嘶哑:“爸爸,你为什么生气?” “让你给我!!” 他抢,他躲。 大人的力气终究比小孩大,戚爸一掌摁住儿子,硬生生将包从他的怀里一寸寸扯出来。 “爸爸,不要,爸爸对不起,爸爸!” 犯错要说对不起。 惹人生气要说对不起。 及时承认错误及时悔改才是好孩子,才会被人喜欢,才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他们总是这样说。 戚余臣也这样做了。 就算完全不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不清楚爸爸为什么生气,他道歉,他认错,可书包还是被抢走,红色的塑料袋被撕破,零食稀里哗啦掉在地上。 咣当。是烟灰缸,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碎得稀巴烂。 “爸爸,爸爸!” 他如此焦急,瘦弱,踮着脚拼命去够。 戚爸粗暴地扯开拉链,想找今天发的数学试卷,万万想不到自己会迎面对上一双圆溜溜的蓝眼睛。 猫? “你个小兔崽子带猫去上学?!” 难怪。 难怪大早上跑来跑去,害得孩他妈一整天魂不守舍。 难怪放学要去小卖部买零食。 呵。 所有不对劲汇聚成线,怒意之下没有理智,戚爸选择性无视落在地上的烟灰缸与毛巾,只觉压抑地情绪源源不断地涌上来,然后,砰一下,——爆发。 “戚余臣,你在干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为了你,为了让你现在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你妈有多辛苦,我又付出了什么?!” “我们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多少精力,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读书不好好读,饭不好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天天半死不活臭着个脸!你在想什么?啊?你长着嘴巴为什么不用来说话?说啊?” 戚余臣说了。 他说爸爸对不起,爸爸不要生气,还给我,请您把小猫还给我。 “还你什么?你身上有什么东西不是我们给你的,我们需要还你什么?” 医院一次,今天第二次。 一只猫,一个畜生而已,难道比亲生父母更重要不成? 这个儿子究竟怎么回事? 从小到大没缺他吃没缺他喝,他妈当心肝宝贝一样时时刻刻牵挂着,为他治病就差倾家荡产。 为什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儿子? 聪明又愚笨,听话又沉默,古怪得不得了,永远对自己的爸妈无比生分,像养不熟的白眼狼。 到底哪里出错了? 以前的小孩随便一块红薯、一个豆腐泡就能顶一天。 随便一点糟糠米,别人家穿剩的破衣服,破鞋子破袜子照样长成健健康康的老大个。 现在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娇气,这么没用? “爸爸,爸爸。” 戚余臣抱着他的腰,眼里泛起依稀的水光:“还给我,爸爸,您要捏死她了,请还给我,爸爸。” 一个男孩子居然动不动要掉眼泪! 戚爸为此感到恼怒,感到恨铁不成钢,也许还有一瞬的懊悔与厌烦,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他是他的儿子。 为什么他是他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两只眼睛被血丝填满,他高高地举起手,形象威严,语调冰冷:“戚余臣,今天我就摔死这猫,看你以后敢不敢顶撞老师,敢不敢乱来!” 但在他摔下去的前一刻。 戚余臣双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