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浮雕残缺不全,头顶的玻璃彩窗,本是它特殊之处,现今也积上厚厚灰尘,碎得不成样。 审判院外形太过糟糕的后果是,负责在此监守的信徒们,都不相信至高无上的神的婚礼,会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地方举行。 他们心不在焉地握着枪,拼命在区域交流网里收集实时信息,唯恐婚礼在别处举行,他们来不及赶去进献忠心。 这时,一声饱含惊喜的:“好像是祂,我们的神,祂来了!” 有如惊雷,一下炸得他们措手不及,下意识抬头张望。 灿烂光线之下,一架线条冷锐、构造精美得地战机降落在地面,他们认出,那便是绝无仅有的Acr-178星际战斗机! “陆尧出来了!” 一道劲瘦挺拔的身姿率先走下一阶台阶,尽管没有军装,他的言行举止,仍散发着一种冰冷严峻的上将架势。 心脏在胸腔里疾速乱跳,人们屏息凝神,看着他转身,伸出手。 时间仿佛陷入静止,分秒被拉成无限漫长。= 直到他们望眼欲穿、险些要窒息而亡的时候,战机隐蔽的阴影里,终于伸出一只小小的、柔嫩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下一刻,祂出现了。 是真的,出现了。 数万年之后,不止一个孩子会问,新神lili究竟是什么模样?为什么历史里从未有过只言片语的描述? 他们那为数不多的,不幸、或侥幸在神的婚礼中活下来的长辈会告诉他们,没有描述,是因为无法描述。在望见神的刹那,世间的一切语言与文字皆为虚妄。 即便是惊鸿一瞥过神的容颜,有着横溢才华的艺术家们,穷尽生命,也只能想出一些苍白无力的、庸俗的陈腔滥调。 例如祂有一头松软的浅金色长发,打着慵懒的小卷儿,如海藻般浓密流动。 祂有着幻梦般的眼眸,那种美,能在一瞬间摄取人心,远远超越你所见到的月亮与雪。 又或是,祂精致的面庞犹如闪闪发光的宝石,蔷薇花一般的唇畔; 连太阳都不及祂的光辉,虔诚地亲吻祂的发丝。 一堆陈腔滥调,不足为道。 你只需要记住,你的迷思,你的痛苦,生命深处的空缺,所有寒冷恐惧,在有幸目睹神的那一刻,将尽数散去。 祂是你的信仰,是你的来处,你的归处。 是诞生,是死亡,是万物的支配者,宇宙之主。 祂的片刻注视,将让你脱胎换骨,瞬间领会世界的奥义。 这样记住就好。 ——良久,回到万年前,提早埋伏在此得的信徒们,艰难恢复了神智,他们的神已步入落败的审判院之中。 不少人表情呆愣,犹如失魂的木偶,抬脚便想跟着进去。 “等等!”组织者伸手拦住,“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架架陆续到来的战机,一排排拟人机械兵。 前者在审判院上方来回盘旋巡视,后者列队站定,牢牢守卫着通向审判院的长梯。 显然不是议会的手笔。 “这是陆尧的兵!” 组织者咬牙切齿:“没想到他竟然私自拥有这么多兵力,光靠我们是不行的。快,联系所有埋伏在审判院的队伍,以及待命的人手,发送坐标地图,让他们尽快赶来!” * 两点十分,第二批信徒赶到。 紧接着,第三批、第四批,数以万计的信徒群涌而来,无畏枪火与机械的威胁,前仆后继地举起枪支,冲上阶梯。 那是一条长长的、银白色的台阶。 长得有些望不见尽头。 白得有些璀璨刺眼。 他们怀抱朝圣的澎湃心情,踩踏着牺牲同伴的尸体,一步一步,抵达紧闭的大门之外。 年久失修的审判院,两旁还刻着审判誓语:公正,无私,高效,我们终将超越自然,成为规律的制定者。 他们激动地,缓缓地,推开门扉。 破碎的彩窗之下,光线被切割,斜斜吻在神祗白皙的肩头。 神的前方,素有冷血无情之称的人类上将,单膝跪地,眉目间镀上一层浅浅金光,竟隐隐生出几分柔软。 他手上握有一枚朴素的戒指,那是用他的荣誉勋章所作,正要往神的指间戴。 ——这是交换戒指的环节,一旦交换成功,世俗意义上来说,婚礼就算完成。 查阅过禁忌史书的信徒,立刻分辨出此流程的严重性,神色紧绷,看向他们的神。 “lili!” 他们齐声呼唤,宛若在沙漠中行走数日,终于来到泉水边的人那样,小心翼翼又沙哑地呼唤:“伟大的诸神之子,我们的新神lili,请您、告诉我们,您是否在梦中召唤我们,到此完成考验?” 神微微偏头,轻软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的一部分人立即痴迷其中,丢失自己的思维。 “请问您是否需要我们的忠诚,是否自愿与这个卑劣的人类举行婚礼?” 更多人竭尽所能地保持理智,忍着怒意,毕恭毕敬道:“我们为您而生,为您而来,只要您的言语,无论是什么,我们都将照做。” “请尽情地吩咐我们。” “尽情地考验我们。” “如果能让您拥有一丝欢愉,愿意原谅我们过往的罪过,请——,尽情地惩罚我们。” 信徒一一俯身贴地,跪起黑鸦鸦的一大片,希望以此表明内心。 陆尧没有起身。 他依旧握着戒指,视线一动不动地停在姜意眠身上。 两天前,她问他,想不想跟她结婚。 她说,她会向精神癫狂的人们解释,她有一些喜欢他,有一些愿意成为他长久的伴侣。那样,人们或许会散去,不再围着他们的家日以继夜的吵闹。 那样,或许他们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议会,去到人迹罕至的星球,过上平静的生活。 他们。家。 她用了这样的词汇。 陆尧没有告诉她,在捕捉到这两个词时,他那颗人造的、一直以恒定速率跳动的假心脏,居然第二次失控。 他无法拒绝她,拒绝那么美好的可能性。 所以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做出一件怎么想都不正确的事,举办婚礼。 在这栋废弃的建筑物里,尘土飞扬的地板上,残缺不全的光亮下。 他跪在这里。 戒指稍稍触碰到她的指梢,想把他过往的荣耀,虚假的存在,狼藉的名声,把所有该给的、不该给的,能给的、不能给的,通通给她。 可她不想要。 她错开了他没有温度的手,面向她的狂热信徒,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我并不自愿。” 戒指骨碌碌滚落在地,陷进坍塌的缝隙之中。 他清晰无误地听见,她想要远离这里,远离,他。 她将带领忠实不二的信徒返回神的后花园,重建神殿,但—— “抱歉,我只能带走一个。” 纤长的睫毛伏下,她的声线如此动听,又残忍。 “带走胜利的那个。” 不紧不慢地,宇宙之间唯一的神补充道:“最后活下来的那个。” 风忽然大了起来,闪电猛然劈开晴朗的天空。 陆尧伸手去捡戒指,身后不知谁大喊一声:“你们都去死吧!我才是神的第一信徒!” 然后。 厮杀就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尬最后一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天我们就杀青!辽! 毁灭吧人类!有没有姐妹想到过这个结局哈哈哈哈哈哈!!!我猖狂的大笑!第56章诸神之子(25) 一场人类有史以来最为惊世骇俗、伤亡惨重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各个星球区域的人类源源不断赶来,像波浪那样掀起,又像波浪那样倒下。 震耳欲聋的雷声,与一片轰然的碎石铁片碎裂声、枪击声、叫喊声、痛苦的□□声冲撞在一起,一时之间竟分不出大小。 混乱之中,天边撕开数道空间裂缝,残暴异兽不期而降。 浓郁的一只只黑色,犹如饱满滴落的墨汁,混进人群里,很快毁灭其他缤纷色彩。 红色越变越多。 或人类,或怪物的尸体像毯子一样铺了一层又一层,长长的阶梯被埋没,但星际审判院的誓词仍在。 ——公正,无私,高效,我们终将超越自然,成为规律的制定者。 余光边缘,寥寥几张熟悉的面庞一划而过,也许只是看错。 姜意眠站在顶楼窗台,看着浑身浴血的陆尧走进视线。 他的模样不太好。 差不多被开肠破肚了。透过残破的胸腔,依稀能望见一颗材质、造型都很古怪的人造心脏,一下、一下依照设定好的频率跳动,跳得不多不少,不快,也不慢。 不过呼吸保持着难以想象的平稳,他脊背挺直,站定的姿态照旧威风凛凛,像一把刀笔直扎进地面。 目光相交,陆尧问:“你在骗我?” 结婚,生活。 或许应该追溯到那个精心打造的牢笼,丛林之外的相逢。 姜意眠自认不讳:“是的。” 全部都是谎言,是她的计划,诸神的复仇,一个游戏副本的过关方式。 这是预料内的答案。 说不定,也是一开始就准备好迎接的下场。 陆尧身为上将,历经无数生死战役,他有一颗冷静又冷血的大脑,十分擅长谋略,以及推演战场上各种局势的变化,从而争取到一线生机。 他曾经战无不胜。 终究还是有了一次失败。 他以为他不会难过。 事实上,除去一刹那浮现的汹涌而复杂的情绪,恍如错觉之外,他确实没有什么表情可以用。 陆尧想了想,冷冷地命令:“再骗我一次。” 他只会下达命令。 “或者,再喊一次我的名字。” 姜意眠没有点头,没有摇头,也没有说话。 她不确定这份兴师动众的计划是否会因一个小小的谎言、一个发音标准的名字而动摇。 一束光打在陆尧的身上,心脏处随之炸开。 某种坚硬又柔软的组织碎片像落叶一样掉下来,他笔直而缓慢地倒下去。 手指松开了,手里的戒指一路滚到姜意眠的脚边,她没有捡。 她看着他死去。 这场战争持续整整三天,尸横遍野,那股令人作呕的皮肉腐烂的臭气,环绕着整个12区,足足七天才逐渐散去。 后世将其称之为,血色婚礼。 更详细一些,便是神的血色婚礼。 他们对战争的本质,简短描述为: 在遥远的过去,神创造人。 之后人背叛神。 囚禁神。 妄想制造神。 故而最终毁于神。 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记载则额外记载道,在这激烈交战、全人类拼死自相残杀的七十二小时里,那位备受诸神宠爱、人类仰慕的新神始终站立在高处。 洁白的裙摆沾上零星血迹,指尖开出纯净的花朵。 她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 看着。 一派精致的脸上无喜,无怒,无伤悲。 什么都无。 一切归无。 * 诸神诅咒的第七天,夕阳西下。 一缕阳光湮灭在黑暗之中,寂然的尸体堆中,艰难爬出一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 “我、我还活着……” 胸膛剧烈的起伏,头脑一阵阵眩晕。 他摇晃着站起,举目四望,目之所及再无一点声响,一个活人。 “我还活着,只有我活着!” 一抹狂喜跃上面庞,他忽然有了力气,仰头望向那位神祗,同飞鸟般张开双手,一边朝祂跑去,一边高声大呼:“诸神之子,新神liil,您看到了吗?我是胜利的那个人,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我是您永恒的信徒,请让我追随您回到——” 噗嗤。冷不防一把匕首捅破喉咙,胜利者的宣言戛然而止。 他颓然倒下。 他的后方,霍不应杀人还嫌脏,嫌恶地抹了抹手,抱怨着:“吵死了。” 眨眼出现在姜意眠身边。 “这下我才是活到最后的,你可得说话算话,带我回神殿。” 他动作极快,一下握住她的手,怪腔怪调喊了一声:“伟大的——,诸神之子。” 【诸神的诅咒,人类支线已结束,您可以停止注视。】 系统音响起,空气中无形的威压总算消散。——据说是诸神的怨念,必须通过她的眼睛,一秒不拉地目睹人类受到报复的场景。 姜意眠回过神来,四肢僵硬,有些疲乏地闭了一下眼睛:“你不是讨厌神殿?” 她的手冰冰凉凉,霍不应双手合拢,很粗糙地揉两把,再吹一口热气儿:“还行吧,就当陪你走一趟。” 姜意眠没说什么。 鲜嫩的藤蔓缠绕生长,交织成一扇门的形状,背后混沌如黑桐。 他们并肩走进去,几秒后,一道庞然巨影无声无息,随之进入。 通过「门」,后花园感应到新神美妙的气息,因神的回归,重获生机。 枯败的树木生长出嫩芽; 干涸的溪流流动起净水; 浅淡雾气四处满溢,鸟兽的巢窝里,一只只稚嫩的新兽咿呀叫唤。 月亮,森林,泥土。 万事万物一一响应新神的感召,登时从乏味的休眠中醒来,形成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生生不息。 远处,一根根巨大的覆满青苔的墩柱缓慢立起。 一块块怪石有着艺术家在酒精作用下,癫狂状态才能画出的奇妙形状,以反常的空间结构,重新堆砌起它们恢宏又绚烂的神殿。 诸神们便长眠于此。 “祂们还会醒么?”姜意眠问。 霍不应满不在意,给出模糊的答案:“给个百八十万年再说。” 姜意眠停在一个神的不死不灭之躯旁,发现那褶皱不堪的树皮上,刻有图腾般的扭曲画像。 画里有一种近似人形的动物,衣不蔽体,团团围跪,感恩拜谢诸神所赐的火种。 但万万年之后,那个物种有了独立生存的能力,倏然撕去记有诸神光辉的手册,推翻建筑,燃烧神的造物。 诸神愤怒而至,用火烧灭。 神的躯干粗壮远超想象,绕着走上一圈,能够发现,类似的文明毁灭一共发生三次。 一次用火; 一次用水; 这一次,使用诅咒。 “祂们永远不会死吗?” “永远不死有什么意思?” 即便是神,也有终止之日。 霍不应说,神拥有一团混沌的「能量核心」,近似人类的心脏,分布在身体的某一个不为人知的部分。 一旦能量散尽,神就消逝。 不过神又是不死不灭的,因此,祂终将以新的形式归来。 想着诸神神体格外庞大,能量核心应该不好找。 姜意眠像是一时好奇,回头看霍不应:“你的原形是什么样的,跟祂们差不多?” 她好不容易对他感兴趣一回,按理说,是该满足她的。 可你瞧瞧这些奇奇怪怪老玩意儿的模样,丑了吧唧,得了吧。 “别想了,不会给你看的。” 霍不应无所事事地捡起一粒碎石,瞄准树上的果实,一丢。 同样懒洋洋地陈述:“本来就不见得多喜欢我,真要变成那副糗样,指不定多嫌弃。” 石头‘嗖’地打下果实,他也没捡,一脚给踩烂了。 再往前走,一颗内径足有百米的苍天大树屹立苍穹之下,枝蔓间垂下细密长须,恍如一头随风飘扬的长发。 “就树,没什么好问的。” 抢在姜意眠张口之前,霍不应打个响指,须条自发缠卷成一个简易秋千。 她坐上去。 霍不应有一下没一下地推。 微凉的风吹拂面庞而过,她提起新的话题。 “霍必应。” “嗯?”懒懒散散的一声答应,还挺适应这个名字。 “你有受诸神诅咒的影响吗?” 不清楚原因,系统好感度没有提及过霍不应的好感值。 霍不应不答有没有,反问:“你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又是几个秋千荡漾的来回,姜意眠不经意道:“有人对我说过,到底喜欢还是讨厌,都能从眼睛里看出来。” “谁说的?” “不记得了。” 其实是记得的,上个副本,老五打趣蒋深的时候说过一句,然后挨了一顿揍。 霍不应不了解这些。 他危险地眯起眼眸,猛地拉住两条绳索,转身抵住姜意眠的额,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几乎完全贴了上来,连彼此的眼睫都悄然交错在一起。 “那你就自己看看。” 他的声音轻了些许,泛着潮湿得热气:“我到底对你打什么主意?” 抱歉。姜意眠没有认真去看。 反倒她的绿藤,骤然穿过他的胸腔。 * 金鲨生前说过,「神的后花园」这颗星球的地址,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除了诸神以及获得诸神邀请的半神,其他物种永世难以探访。 “当然,侥幸获得地址坐标也无用。” “后花园是其他物种无法直视的存在,仅在诸神神力微弱之时,才有一线可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变得可视。” 金鲨没必要对这件事撒谎。 以上两个条件叠加,外人要想进入神的后花园,难不可言。 那么——,人类是如何入侵后花园的呢? 姜意眠一直对此抱有疑问,试着用光脑搜索过,也旁敲侧击陆尧过。 陆尧并没有回答她。 然而这并不妨碍她逐渐将嫌疑锁定在霍不应身上。 他是神,堕落的神,背叛诸神神殿,对诸神、人类同时抱有怨怼。 整个宇宙之间大约只他有能力、有动机出卖后花园坐标,坐看诸神与人类大战,从而获得利益。 当人类尽数死去,神的婚礼结束,脑际响起冷冰冰的通知:【诸神的复仇,已完成12。】 一个逻辑过关的玩家便经合理推理到,不仅是陆尧、军队、人类,更包括堕落神在内,也是诸神的复仇对象。 所以她动手了。 尽管猜到世上应该没什么能对付霍不应,藤蔓对上黑荆棘,胜负几乎没悬念。 她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付之行动,表明复仇的决心。 想蒙混过关来着。 很幸运,陆尧的「心脏」不在人类心脏该在的位置,她没有杀掉他。 又很可惜,系统迟迟没有反应,看来这种程度的复仇不足以通过验证。 失败了。 搞不好要栽在这个副本里……么。 姜意眠撤回藤蔓,罕见地、轻轻叹息一声:“你的「心脏」不在这里。” 她挺冷静。没有过多沮丧或恐惧,不过难免产生一点点挫败,没想到精打细算地走到这里,结果会输在这里。 心情有些纷乱,细软的发丝从肩头滑落。 霍不应替她拨回去,不禁勾起唇角,笑了。 难怪之前这么乖,又给摸又给碰。 他摊开手掌,扬了扬下巴:“我的「心脏」,在这。” 意想不到。 谁能猜到,他的心脏竟藏在那只喂过樱桃、接过樱桃核的手心之下。 它不止一次送给她食物。 还牵起她的手。 “告诉你也没用,你打不过我。” 霍不应笑得散漫,花瓣形的眼尾缱绻涟漪,还有点儿威风凛凛的傲气:“除非——,你笑一个来瞧瞧。” 姜意眠疑惑地抬头,一双眼软软泛红。 “笑。”霍不应戳着她的嘴角:“笑得高兴点,就用不着你动手,我自个儿把命给你,怎么样?” “……” 听起来不太靠谱,不排除霍不应恶意戏耍的可能性。 可姜意眠没有完整的记忆,找不到自己的来去归途。 她有且仅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定,不愿意留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里。 也许现实有人在等她。 也许她纯粹不服气,不允许自己被游戏困住。 没什么好犹豫的,她衡量完毕。 很乖地朝他笑了一下。 淡淡的,笑得没有非常开心,不过,啧,看在时间不多的份上,见好就收吧。 放任藤蔓缠绕上手腕,没入手背,钻出手心。 浓绿色的血液滴答滴答,落在地上,霍不应抬手遮住她的眼睛。 “如果你是为了帮那群老东西算账,才找上我。” 濒死之前,他依附在她的耳侧,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又意味不明地留下一句:“别忘了,我还有一个延伸物,保准也是祂们的眼中钉。” 说完,压在眼皮上的东西渐渐冷下去,渐渐散了。 存着几分诧异,姜意眠缓缓掀开眼。 这时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裴一默。 * 【已返回神的后花园,诸神的复仇已完成12。】 系统提示没有改变,任务尚未结束。 失去推秋千的人,秋千定在原地,投下孤零零的月影。 姜意眠坐在上面,微一招手。 裴一默立刻走到她的身前,径直跪下,行为举止还是像狗狗一样。 漆黑凌乱的头发,一点猩红的眼瞳。 隐隐有预料的。 毕竟那句‘黑色,是异兽的颜色’多次从不同人的嘴巴里说出,反复强调,显然在刻意提醒什么。 不想牵扯到它,让麻烦升级。 确实也防备着它,才驱逐它离开。 没想到兜兜转转,剧情总是不按规划好的路线走。 按着酸胀的眼角,姜意眠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裴一默音色喑哑,语气平板:“跟着眠眠。” “……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不是诸神,而是堕落神创造的半神?” 它不会对她说谎,老实交代:“在,变成人的时候。” 它是堕落神剥离的一点神力,附在蛇身上,自然变成一条拥有堕落力量的蛇。 金鲨作为诸神破例而生的半神,体内的力量与它发生猛烈冲撞,那时,冥冥中响起一道声音,它一听,就明白了,它不会是她喜欢的蛇。 注意到裴一默不再断断续续的说话,姜意眠心里有了猜测:“你吞噬了很多人?” 它点点脑袋。 很多。 多到怎么都数不清,比它锋利的鳞片多,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多。 “现在的你比我强大吗?” 指尖拨开杂草一般堆压在眉眼上的发丝,姜意眠看到,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代表肯定的回答。 “你在想什么?”她平静地问:“吞噬那么多人,变得那么强大,你想做什么?” 这次,裴一默瞳孔滚圆,眼巴巴望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木木地回答:“做,忠,犬。” 做有用的忠犬。 眠眠的忠犬。 过去它的执念从未改变。 往后也不会。 “除此之外呢,还想做什么?” 被问到这个问题,他想了想,“一直和眠眠一起,保护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