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1年1月2日,新年的第二天。 冬日里难得出一天太阳,被冷落许久的公园重获人们的宠爱。沉寂有一阵子的广场舞阿姨们,久违地提着音响露面。老人们沿着鹅卵石路缓慢走动,孩子们手里高举风筝,握着泡泡机,欢呼雀跃的从他们身边跑过去。脚步般留下一串大大小小的气泡,在阳光下闪烁着绚丽光彩,美得如梦似幻,可惜一戳就破。 出租屋里,戚余臣又一次‘社会失联’。 侧脸对着窗户,长发编成松软的辫子。 自制的简易画板已经有些颜色,他一只手端着调料盘,一只手握着画笔,十指修长而白,指骨分明。瘦削的身体颇为受困地坐在狭小的空地上,周围零乱地摆放着杂物。 似乎连光都舍不得破坏这份静谧,轻轻地落在他的肩头,跃过形状分明的喉结,如爬山虎般攀至眉眼,终究落脚于他纤长稠密的眼睫上,无比爱恋地痴缠着。 这场景,活像一幅倾国倾城的画,在画另一张画。 【因副本人物出现异常,对话时间延长为两分钟。】 上次是剧情,这次又人物。 姜意眠:“你们好像经常出现异常?” 这是嘲讽吧?是吧?是吧? 系统086果断无视,自顾自道:【计时将从您喊出副本主人公的名字那一刻开始,上交版本是否通过判定,将在倒计时最后五秒进行通知。请注意:一旦确认完成副本任务,您将在倒计时结束的瞬间离开副本。请谨慎选择开启对话的时机】说完消失无踪。 “……” 姜意眠没有立刻开始对话。 这是戚余臣最后一次人生。 他们最后一次交谈的机会。 她简单打一遍草稿,才站在斜对角的位置,喊出他的名字:“戚余臣。” 倒计时由此而始,被点名的人微微侧过头。 “你好,你应该不认识我。我叫姜意眠,一个旁观过你大部分的人生经历、还算比较了解你的人。因为某种原因,我快要离开了,在离开之前想告诉你一句话:不管发生什么,请不要轻易放弃你唯一一次的人生。” “这句话的重点有两个。” “第一个是:你的。” “你的人生只属于你自己,希望你永远不要因为他人有意、无意或恶意的贬低过分要求自己,苛责自己,把所有错误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以及,这是你的人生。你不可以把期望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指望着别人拯救你。那是一种偶发性过高的做法,因为别人也背负着自己的人生,为自己的人生而痛苦着,不一定有精力关注到你。” “其次,这是你——” 姜意眠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事实上,她不喜欢对他人的行为决定指手画脚。 只不过这个副本里跟戚余臣相处的时间太长,四舍五入近九年,什么都不说地离开未免太冷血。 况且她确实担心戚余臣,所以也算破天荒说这一番煽情的话。 逻辑应该还算,清晰吧? 她本来有几份信心,可不知怎的,戚余臣的目光似乎过分柔情。被他这么看着,她竟不自在到,卡了壳。 ……明明以前不会这样的,难道是因为恢复人形的关系?做人和做猫面对戚余臣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事实证明,有的。 “不说了吗?” 当戚余臣笑着问她,眼里满满都是她的时候。 以前作为猫习以为常,现在反而为对方眉梢眼角流转的情意所发怔,内心甚至不由自主的怀疑:这位戚大朋友,真的没有向妈妈偷师过美人计吗?为什么这幅柔软深情、全世界我只倾听你的模样如此浑然天成,完全有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动人? “——这是你唯一的人生。” 定下思绪,暗暗偏开视线以免被对方炙热的眼神化掉。 姜意眠望着他身后空白的墙面,如背诵课文般继续道:“不管它是好、是差,是富、是贫。因为只有一次人生,所以它一定可以成为你最幸福的人生。如果你能抱着这个想法生活下去,我认为你——” 认为什么? 抱歉,忘词了。 场面一时尴尬沉寂,倒计时走到三十秒,冷不防耳边落下一声沙沙的感叹:“好可爱。”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好可爱?” 戚余臣忽然这么说,眼神愈发温柔宠溺,惹得姜意眠眼皮一跳。 确实有人说过…… 那个人就是其他版本的你来着…… 被真正绝对的美人所赞美,她不好接受也不好拒绝,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可能有吧,我记不清了。” 然后应该做什么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的台词已然说完。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你要离开了吗?” 倒数十秒钟,他问,她默默点头。 戚余臣如同从一个梦里惊醒,唇角轻抿,垂敛的眉目多了几分化不开的沉郁。 “在离开之前,可以……抱抱我吗?” 猝不及防,对方第二次语出惊人。 而且又露出那种被拒绝的话,就会当场哭出来的表情。 唔。 头一回发现这种级别的美貌,要哭不哭的神色,居然会让人稀里糊涂产生一种十恶不赦般的负罪感。反正仅仅抱一下而已,权当鼓励,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要不影响她完成任务,小的要求倒没什么问题。 倒数七秒,姜意眠可能有一点点的心软。 她上前两步,双手环绕住对方瘦到咯人的肩骨,虚虚地抱住坐在地上的戚余臣,每一个手指都写着僵硬。 对方满不在乎,像小动物一样亲热地蹭她。 倒数五秒,判定结果出来了。 【恭喜玩家完成任务,倒数四秒后自动离开副本。】 【四。】 “你好,眠眠。” 戚余臣伏在她的颈窝,音色嘶哑。 【三。】 “我叫戚余臣。” 她们同样漆黑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余臣就是——” 【二。】 她开始抽离,身体变得透明。 “余生皆——” 【一。】 她柔软的发丝划过他的指尖,温热的皮肤骤然消失得彻底。 怀里落了个空。 戚余臣闭了闭眼,喃喃说着不会再有人听的话语:“余臣就是,余生皆为臣的,余臣……” 这时,窗外开始燃烧。 因为她的离开。 因为他们的存在已经没有必然。 大火无端地烧起来,渺小的玩具们尖叫逃窜。 然而跑到哪里都没用,猩红的火光席卷整个世界,天空仿佛被无形力量撕裂,大地寸寸崩坏。 皮筋啪一声断裂,发丝松松散开,遮盖眉目。 滚烫的火舌很快烧着发梢,周遭混乱哭嚎一片,独独戚余臣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抱着他画的小猫。 犹如一场无畏的献祭。 如信徒,如小人,他阴险又卑劣地贪慕着遥远的神祗,在火中热烈地燃烧着,皮肤发出焦臭的味道。 只为能够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着她,拥抱她,亲吻她。 肆无忌惮地占有她,永远留下她。 他是如此。 他们,都是如此,抱着同一个目的,轮回在剧情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了!下个副本想搞暗□□美人鱼,但是我一点灵感都没有?? 麻了,姐妹们我要找灵感去了!不要想我!第79章深海(1) 【正在载入新副本——】 【载入成功。】 机械音落下的瞬间,咕咚一声。 好似从高空被抛下,自万丈悬崖被推落。猛烈的失重感袭来,心脏在胸腔内扑通扑通狂跳。 一股无形的力量摁着姜意眠往下坠落。 下落速度飞快,身体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但整个过程又无比漫长,无比沉寂。 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下坠’了多长时间? 起初姜意眠在心里数着秒。然而随着脑部缺氧,意识一度陷入混沌,在几次徘徊昏厥的边缘之后——事实上,她已经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昏厥过——分秒的概念渐渐丢失,而她依然在下坠。 不断地、不断地坠落。 说不清过了多久才停止。 周遭寂静无声,视野内一片漆黑。 身上的压力减轻,彻骨的寒意侵入骨髓。姜意眠伏在原地,休息许久,糟糕的身体情况才有所缓解。 存了些力气,她第一反应是抬手摸脑袋。 没有毛绒绒的耳朵。 头发还在。 原本应该长着耳朵的位置,取而代之一种柔软、滑腻的物体,形状有点儿扇形,可以控制开合。 ——看来这次也不是人类。 一个连续两次副本不当人的玩家,对此习以为常,继续探索副本身份。 皮肤细腻光滑,骨相齐整; 两条手臂,十根手指,指根连着古怪的膜状物,用力掐的话,会疼。说明这东西并非装饰品,而是这具身体实打实的原生构造之一。 撇开这点不提,这具身体的上半部分完全保持着人类的形态。 再往下,却没有腿。 奇怪。 腰部以上都正常,偏偏从腰侧长起细密的薄片。一片盖着一片,往下蔓延、生长。两条腿好似被缝合成密不可分的一条,脚掌则化作一片扁平。 这是什么物种? 姜意眠想了想,想不出来,放弃。 将注意力转向四周,得到一个新发现:她似乎身在一种坚硬的闭合物质内。 不知名的物质共有上下两片,内深外扁,大小差不多能装下两个她,边缘以锯齿形牢牢嵌在一起。 姜意眠将‘耳朵’贴上去。 从恢复意识至今,外面始终没传来丁点声响,绝对的静谧之下,反而使人升起不可名状的恐惧感。 她听了好一阵子。 确实没有任何动静。 系统贯彻‘一进副本必延迟’的做派,也没有反应。 彻底的黑暗之中,长时间缺少外部刺激,感官便悄然退化。 声音、气味、思维,一切记忆里本来清晰的定义,不知不觉变得模糊难懂,大脑同冰淇淋般融化。 一种恍惚感自身体深处漫起,你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正在被消磨,自身存在被逐步消解毁灭。 身体像水一样没了形状,像叶子那般没有重量的漂浮在死寂太空中。就好比一个活生生的人即将堕落成一块没有思想的肉。 理智消散,过往的一切似沙砾从指缝中漏走。曾经执着追寻的问题、理想都在此刻黯然失真,思考的本能就像生了绣的器械,拖着一块又一块沉重石头,不可避免的地越转越慢、越转越慢…… 这样下去可不行。 姜意眠用力一拍脑袋,及时清醒过来。 比起坐以待毙,指望不靠谱的系统给予解释。更习惯自力更生的她,抬手撑住上方,稍一用力—— 出乎意料,保护壳简直一触就开。 不过外面仍旧黑得不见五指,这究竟是哪儿? 再推,待壳缝扩大到两根手指左右的宽度,边沿骤然泛起一层莹白微光。她谨慎地停下动作,借着幽幽的几缕光线,在一堆浑浊的杂质中,依稀看见七八抹深沉的暗影,速度奇快,从面前一掠而过。 定睛细看,努力辨别特征:覆满鳞片的身体,眼珠以上没有眼皮,尾鳍灵活摇摆着,两腮一张一合。 这是,鱼? 众所周知,鱼生活在水里。 以此衡量这片暗无天日且极度寒冷的水域,姜意眠忽然意识到,她可能处于很深、很深的水里。 ——在深海之中。 * 进入游戏以来,姜意眠一共三次接触到鱼。 第一次是戚余臣学校池塘里游来游去的红鲤鱼; 第二次,胖猫初春生产,隔壁老爷爷特地去菜市场杀了几条鲫鱼,配着豆腐炖成一锅奶白滚烫的汤。 汤很美味,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汤水里遍布软烂的鱼肉,一条鱼骨横在碗中央,尾摆无力下垂,鱼眼死死瞪着,颇具死不瞑目的怨气; 最后一次,电视机恰好停在海洋动物科普栏目,各种各样的鱼在屏幕里游动,对猫而言都是活生生的食物,区别只在清蒸,水煮,红烧油炸或腌制而已。 说来她也算看过不少鱼,可眼前这些格外不同。 深海里的光,既能引诱猎物,又有警示敌人的作用。受到壳光吸引,越来越多的‘鱼’朝姜意眠靠近。 出于各自目的,它们身上也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流动交织,悄然照明自身或肉粉或透明的皮肤。 有的头顶悬挂发光体,有的鼻子尖如三角锥;身体好似发生过严重病变,面部怪异肿胀,体表不规律的隆起大块肉团,活像丑陋的肉瘤随机分布。 这些鱼舌长且柔滑,或分裂成数十条软绵绵的肉条。 长相千奇百怪,几乎能穷尽有史以来所有抽象派画家的想象,但它们无一例外都有着一口尖锐獠牙,展现出极大的攻击性,与她所了解的鱼类外形相去甚远。 由于阳光无法抵达深处,深海里资源贫乏,难得聚集来如此多的‘猎物’与‘狩猎者’。它们互相审视,试探性发起攻击,很快撕咬在一起,展开一场旷世混战。 狭长的海沟瞬间被血肉香气所填满,远处,两个发着深蓝暗光、大如广告牌的物体动了动,整个深层海域随之动荡。 遥遥一股暗流涌来,竟将打斗中的深海鱼们足足推出好几米远。 那又是什么? 剧烈的摇晃颠簸之中,姜意眠亲眼看着圆形蓝光缓缓升高,升高,再升高。直至她视线不可及的高处,裸露出下方一团庞大又狰狞的轮廓,像章鱼,又似蜘蛛,腹部异常臃肿,四面立着毛绒绒的细长肢节。 没等她探究清楚怪物的外形,一条粗大的腕足‘当’一声甩到保护壳上,力道之大,可谓地动天摇。 贝壳震颤不止,姜意眠下意识往后靠,稳住重心,旋即瞧见卡在缝隙之间的那截触腕。 密密麻麻、圈圈层层的吸盘近在咫尺,正朝着她的鼻尖蠕动,分泌出黏稠又腥臭的液体。 周围的鱼登时惊慌散开。 只余下一只体型同样不容小觑的长臂蟹,不愿放弃满地的残肉美食,挥舞起锯子般长又粗壮的钳子,咔嚓咔嚓一连剪断好几根腕足,堂而皇之踩在脚下。 怪物显然被这个举动激怒,数不清的腕足自四面八方涌来,一层又一层卷住长臂蟹无所不往的利器,将它完完全全包裹其中。 后者不甘示弱,厉声嚎叫。 两只巨物打得不可开交,柔软如泥的断腕密集落下。它们脚边的贝壳无从躲避,接二连三被砸中。 贝壳里,姜意眠一边要用力闭合保护壳,阻止活蹦乱跳的触角往里钻;一边还得屏住呼吸,以防溶在水里的怪物黏液含有毒素。 好不容易撑到战斗结束,趁着怪物全身心享受长臂蟹尸体,她正考虑抛弃保护壳独自离开的可行性,冷不丁又一条触角搭上缝隙。 这次是灰黑色。 比先前深蓝色那条小了整整一圈。 然而前者吸盘里长着锋利倒钩,猛地一划,后者被割得皮开肉绽,下意识将腕足收了回去。 看样子,也许,来了第二只怪物。 受到偷袭的蓝怪物发出低沉的嘶吼,转头恶狠狠瞪着不速之客,触手似怒放的烟花般疾速涌来。 下秒钟,它们,又凶残地打了起来。 这次打得加倍激烈,几十上百条触角扭曲绞缠在一起,大大小小的圆圈纹路爆发出诡谲烈光。 它们不约而同将对方拖拽进陡峭幽暗的沟糟里,以姜意眠的视角来看,两团漆黑的怪影翻滚撕咬,不知其中哪方张开一口骇人巨齿,又不知哪方生生撞塌了海沟。碎石铺天盖地落下来,它们的厮打形成恐怖的漩涡,战况严苛得只能用一个人类的成语来概括: 山崩海裂。 唯一不同之处,上回作为不幸被大佬打架波及的局外人,无辜玩家还能勉强置身事外,夹缝生存; 这回不知怎的,稀里糊涂成为两者争抢的猎物。 双方这边拉来那边扯,覆满触角的小贝壳在水中反复表演三百六十度打转儿,连带着里头的姜意眠东摔西撞,胃里酸液泛滥,眼前突然一黑,终究逃不掉昏迷的命运。 * 【欢迎进入第五个副本,深海。】 【公元4021年,经历过世纪灾害的地球处于缓慢自愈中,诸多曾被主观判定灭绝或从未存在的物种——譬如您,人鱼——再次出现。而曾经自诩高级动物、地球主人的人类却渐渐消失在所有生物的眼前。他们去了哪里?是否已经灭绝?请在下一个冬天来临前,找到最后一个旧人类。】 【请注意,目前的地球季节为,初冬。】 迟来的副本背景以及任务通知,不亚于一盆冷水浇头。姜意眠醒过来,发觉自己仍完好无损地蜷在保护壳内,被两根深色腕足拉着,匀速上升。 水的颜色逐渐变浅,从不可视物的浊黑,到黑蓝,再到黯淡的湛蓝。 微薄的光晕之间,前方怪物的背影,越来越清晰可见。 同样流线形的优美身形,对方拥有精瘦有力的人类上身,背后肌理分明,脊骨突起。下接一条漆黑硕大的鱼尾,鳞片大而锋利,泛着冰冷的色泽。 浓密的长发似一团晕开的墨,缝隙间展露出它淡青色的皮肤,上面攀爬着许多癫狂交错的黑纹路,弥漫出浓郁的不详氛围。 除外,那条人鱼还有一个难以忽视的怪异之处。 它的尾椎左右分布着四个往里凹陷的肉窝,从中延伸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肢条。 加上尾巴侧边,一共六条长长的触须垂挂下来,随着水流散漫飘动,其他生物见之躲避不及。 姜意眠摸了摸自己的后腰,没有肉窝。 她的尾巴是浅浅的婴儿蓝色,两边仅有白纱般漂亮的鱼鳍,也没有其他异物。那么……正常人鱼到底该不该长触角? 摸不清。 敌我难分的情况下,小心戒备些总是没错的。 这么想着,姜意眠合起贝壳,余下窄窄的半根手指宽度,用来观察外部情况。 那条人鱼不停往上游。 海水过渡至纯净的蔚蓝,画面乍然明快起来,随处可见五光十色的珊瑚、色彩明晰的海葵。 光束折射变幻,鱼群簇拥,海星满地。绚丽的景物使人应接不暇,美得如梦似幻,黑色人鱼也因此显得愈发格格不入,触须似乎有意识避开晃动的光斑。可能具有畏光的特性。 可它为什么还要到浅水层来? 答案是巢穴。 黑人鱼大约把自己的巢穴设立在一个特殊的浅水洞穴之中。四面环绕着嶙峋岩壁,上方盖着一层茂密的绿色枝蔓,阳光透过间隙细细地洒下来,洞穴角落堆放着粒粒珍珠——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几件人类的衣服?——几只玫瑰色的水母迎光起舞,间隙游过几尾花纹艳丽的鱼。 姜意眠猜测那是它的收集品。 搞不好她也将成为其中之一。 人鱼一声不吭将莹白的大贝壳,为此还打了一架,才成功将自八千米下的深海一口气运到自己的领地,放置在洞穴中央,接着便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又去寻找新的藏品了? 姜意眠按捺良久,除了几尾小鱼好奇地围着贝壳咕噜咕噜吐泡泡之外,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也许真的走了。 推开保护壳,指尖才搭上边缘。 不期然一条手臂从后上方伸来,准准扣住手腕,将她,一把拽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 但我的身心好像还在地狱期末之中,太恐怖太疲惫了。 这个副本也没什么脑子,纯粹为了嫖XD第80章深海(2) 那条人鱼没走。 他狡猾地蛰伏在贝壳背面,直到此时才缓缓起身,垂直悬浮在水中。 腕足浮浮荡荡,一条粗长黑沉的尾巴,鳞片纹路在昏暗的洞穴中发着微微荧光,如同一柄精心打造、锋芒毕露的刀,体型足足有两个她的大小。 果然。 人鱼这种生物有着浑然天成的美感、最原始的野性,可谓无可代替的艺术珍品。 但对人类而言,无论它修长的鱼尾有多奇妙,其上的脸庞有多精致好看。 童话故事里往往将之美化,可当其真正出现在眼前的,你才会惊觉,把人脸与动物结合在一起,原来是如此怪诞的景象,好似受到辐射而畸变的怪物。 诡谲又妖异。 美丽但危险。 目睹过黑人鱼与深蓝怪物的战斗情形,姜意眠清楚了解到它的战斗力,十个她未必能从它面前逃掉一个。 它力气大,一掌控住她的腕骨,捏得发红。 没过两秒,触须也不紧不慢地缠绕上来,这下,恐怕一百个她都难以逃脱,只能随机应变。 打定主意的姜意眠抬起头,恰好撞上对方一双动物般惊悚的金色竖瞳,认出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庞。 “陆尧?” 迟疑地喊出名字,人鱼的唇角抿成平平的一条线,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将姜意眠拖拽到那堆珍珠前,随手取了一件衣服,不由分说地往她身上套。 虽然头发变长了,瞳孔变色。 面部线条也有微妙的改动,但,应该就是【诸神之子】里的上将陆尧没错? “陆尧,你记得我吗?” 姜意眠配合地抬起手,目光锁定他的脸。 人鱼没有反应。 越没反应越显得异常。 他认得人类的衣物,收集来的服装饰品也大多是女款。 人鱼种族常年生活在水下,其他水生动物又没有廉耻心,何必大费周章地遮蔽身体? 所以这条人鱼就是陆尧,多半拥有之前的副本记忆,才保留了人类习惯,一见面就往她身上套衣服。 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 姜意眠神色笃定:“你记得我,对不对?” 陆尧不吱声。 他挑的是一件纯白的卫衣。 历经灾害的大陆已经多年不见人类踪影,连同他们所谓智慧的发明、各种小玩意儿,一并消失在漫漫历史之中。陆尧清楚记得,这件衣服是他从其他人鱼的窝里抢来的。 那条陌生人鱼热爱收集杂物,珍藏了零零碎碎不少人类衣物。他原先看中的是一件浅粉色毛衣,不料打斗之中,不慎让对方血溅到边角,脏了。 他杀了那条人鱼,退而求其次,选择这件毛绒绒的卫衣,没想到如今的姜意眠会一下子从里头钻出半个脑袋,杏仁状的蓝色眼仁纯净得好似过往人类梦寐以求的珍稀宝石,正直直望着他。 目光十分专注有力,仿佛化作一把利刃,劈开皮肉与死亡,一路看进他空洞的身体深处。 只看着他。 ——怎么可能呢? 被自己可笑又悲哀的想法所诧异,陆尧动作微滞,缺乏面部神经的脸上闪现一刹讥嘲的表情。 是了,这种机械人般死板,动辄卡顿的感觉。 除掉陆尧再无他人。 “陆尧。” 姜意眠边穿衣服边重复问题,一半脑袋露在外面,橙红发色映衬出雪白无暇的肌肤,几乎能与卫衣融为一体。 活像一块散发着甜香的奶油蛋糕,边上缀着颗颗鲜嫩欲滴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 陆尧面无表情,一把盖下卫衣帽。 不受控制的思绪戛然而止。 突然被遮住视线的姜意眠:? 拉下帽子,对方似乎不想给她继续进行这个话题的机会,身形如利箭般迅猛地一个来回,手心里变魔术似的多了一条鱼,递到她的眼前。 姜意眠默默接下,其实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顺手送她一条鱼?当宠物? 陆尧则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 他看着她。 她无知无觉地回看他。 场面陷入莫名的僵滞,一片静止的画面中,唯独那条不幸受到牵连的小鱼,竭尽所能地挣扎扭动。 好半晌,陆尧冷冷吐出一个字:“吃。” “……” 面对活蹦乱跳的鱼,姜意眠陷入困惑。 让她、吃? 生吃? 是的。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陆尧伸手夺回鱼,指梢指甲倏然变长,对着鱼一划,轻松削下一片薄肉。 猩红的血散在水里。 尚未死透的‘食物’奋力甩着鱼尾,鱼目无限瞪大。 “吃。” 陆尧的态度接近命令。 姜意眠低头看了看鱼,又看了看他。 选择拉起帽子,把自己遮起来。 * “我没办法吃这个。” 姜意眠这么说的时候,陆尧定定凝视她,视线冰冷得好似深海之下一股幽深暗流,随时能够捣碎她的脏器。 “抱歉。”感受到对方浓浓的不悦,她轻轻地补上一句:“谢谢你特意准备的食物,但我确实没有办法适应生鱼。” 陆尧收回注视,掉头离开洞穴。 他没走远,后背延伸的腕足以垂柳的姿态挂在洞口。 一条无知无畏的鱼想借机逃跑,还没游过边界线,猝不及防被一条腕足缠住头,一条卷住尾,生生撕成两半。 “……” 调虎离山行不通,姜意眠在天然形成的溶洞里仔细张望一圈,很遗憾,没发现其他出入口。 十分钟后,陆尧捕了一堆水产回来。 软趴趴的八爪鱼、红蟹、黄橙橙的海星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儿被触须网住,摆在眼前。 人鱼的话,人是杂食动物,鱼同样杂食,那么人鱼应该也……? 保险起见,姜意眠率性朝绿油油的海草出手。 好像没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