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的只是被别人知道,尽管她才是受害者。 “退学处分……哇塞,学校行动得那么快?” 几天之后,学校布告栏里新贴了张通知,周围围了一圈人,刘存浩去得晚,只能和朋友站在最外围,踮着脚眯眼睛看:“退、退学处分……” 等刘存浩看到下一行,整个人惊了:“我操,杨文远?!” “退学的是杨文远?那贺朝呢?”站在刘存浩身边的一个男生也惊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时态发展得超乎想象,别说这些学生了,徐霞现在整个人也是惊魂未定。 杨文远她带过一年,学习数一数二,是很有希望考上一本的。 她现在回想自己之前在校方面前替杨文远做的那些担保,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脑袋里一片嗡声,天旋地转,最后转出两个字来:完了。 贺朝给校办的录音备份经过特殊处理,把柳媛的声音消掉了,但是杨文远说的那些下三滥的话一字不落都在里面,杨文远当场表演变脸,紧接着杨文远全家也玩起了变脸,一改前几天颐指气使的样子,还想拉着贺朝的手替自己儿子求情:“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贺朝简直想笑:“啊,您说相声呢,敢情我这时候就变成好孩子了。” 校方追问女生是谁,贺朝反问:你们能不能保证受害人的隐私不受到侵害? 整件事情只有校方高层知道,信息链密不透风。 但杨三好罪名是坐实了。 退学处分下来的那天,沈捷乐得请全班喝了瓶饮料,过来找贺朝的时候,看到三班班长正在跟他朝哥道歉。 除了班长,高二三班全体都躲在窗帘后边偷看。 阵式浩大。 刘存浩憋红了脸:“对不起贺朝同学,我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贺朝语重心长拍拍刘存浩的肩膀,接茬接得相当顺手:“没事没事,人生总是充满惊喜。我这个人,不仅长得帅,而且很大度的。” 刘存浩:“……” 沈捷:“……”没眼看。 谢俞估计也听不下去,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往边上摸,摸到个笔袋,直接往窗外扔,砸在贺朝身上:“闭嘴。” 所谓的校霸,多少有些被妖魔化,校霸的事迹,他们都是听说居多。谣言经过口口相传,真假参半,最后传下来的也都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 但是高二三班的同学们第一次那么清楚地意识到:这两个校霸,跟传说中的,有些不一样。第十八章 新的一天。 呵斥声穿透清晨最后一层云雾,震得人神清气爽。 “站好,来……都给我过来,站好了。” “别他妈盯着地面看,能看出花来?不用羞愧,用不着羞愧,反正你们的脸早就丢光了。” “挺胸!抬头!目视前方,看着我的眼睛。” 立阳二中门口铜雕附近浩浩荡荡站了十几号人,他们排成两排,低垂着脑袋,背后的书包沉甸甸地往下坠。 没睡醒的几个被吼得瞌睡虫都吓飞了,战战兢兢地在原地哆嗦。 其中一位男同学没忍住,抬起头瞟了教导主任一眼,又将头低下去,小声道:“……疯狗。” ‘疯狗’姜主任耳朵一动,隐约捕捉到了什么,抬手往队列里一指,扬声追问:“还有谁在说话!” 男人胸口剧烈起伏。鼻梁上挂着副金丝边框眼镜,却没有让他看起来增加几分儒雅和文气,手里还拿着份考勤表,上头记录着每天迟到的人名,只要迟到超过三次就会进入考勤表最后一页——黑名单。 疯狗这个绰号由来已久,是前几届学生取的,就这么流传了下来。都说惹哪个老师也不能惹这位姓姜的教导主任,传说中的疯狗比更年期母老虎还可怕。 只见姜主任眼睛微眯,从排头踱步走到排尾,冷笑道:“——迟到。新学期开学没几天就给我玩迟到。” 他从排头走到排尾,突然停下脚步,其他同学正屏气凝神,就听姜主任声音突然又大起来:“贺朝?你什么情况?!” 贺朝出列:“迟到。” “你这学期都住宿了,还能让我在校门口抓到你,”姜主任示意其他人回去上课,单留下贺朝一位,“可以啊,违反校纪校规的能力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贺朝表示自己是出来晨跑的,不小心看错时间。 姜主任看着面前这人浑身上下清爽得不行,靠得近了还能闻到洗衣粉的味儿。 晨跑个屁,老年人散步还差不多。 姜主任也懒得跟他说下去,看看时间,已经上课十分钟,只说:“老规矩。” “检讨,我知道。”贺朝一边倒着往前走一边说,“中午我就送去您办公室,再见姜主任。” 眼看着贺朝马上就要跑没影了,姜主任忙道:“等会儿,你过来。” 贺朝停下脚步。 姜主任:“你们班那个联名书怎么回事?” 经历一场风波,徐霞虽然没受到什么处罚,但去实验附中的事情肯定是泡汤了,上面见她认错态度良好,又念在她教书十几年的份上,没再追究下去。 不过让校方头疼的是,三班同学有换班主任的意愿。 贺朝一开始试着提这事,还以为班里没什么人会响应。这个班平日安静地出奇,每个人默不作声,没想到这次大家对徐霞的意见都爆发了出来。 刘存浩率先带领自己的弟兄前来支援。 “办她!”说话的是一个长得还挺精神的男生,尤其那双眼珠子,看人的时候仿佛会发亮似的,“只要我们全班参与,就算最后失败,集体犯罪一般都从轻发落。” 刘存浩拍了拍那男生的脑门:“万事通,你怎么那么消极,还没有行动就想着失败。” 被称作“万事通”的男生说:“这不叫消极,这叫策略。这样的事件我一口气能给你举十个——去年五班集体抗议老师霸占他们体育课……” 贺朝本来在积极游说谢俞跟他们一起去找疯狗。 谢俞指着刘存浩手里拿着的那张联名书,上面已经集齐了半个班的签名:“我能在上面署名已经很给面子了,明白?” 姜主任拦下他没说几句就走了。 贺朝一路跑回教室,趁英语老师不注意,弯腰从后门溜进去,然后轻手轻脚坐下,从肩上空空落落的包里拿出来一杯热豆浆,推给谢俞:“给。” 谢俞看着豆浆和吸管:“干什么?” “喝啊,”贺朝把书包挂到椅背上,“你不是要无糖的。” 自从知道和谢俞住对门之后,贺朝有事没事就常常过去串门,当然对于这一行为,谢俞表示并不欢迎。有时候贺朝起得早,还会去对面把谢俞也叫起来:“走,一起吃早饭去。” 然后贺朝就发现谢俞这个人吃东西很龟毛,挑得很,不然宁愿不吃。 “豆浆,都是豆浆,有什么差别?”贺朝问。 谢俞:“我不喝甜豆浆。” 学校食堂里豆浆种类没那么多,校外早餐店里才有。贺朝本来是想谢俞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请人家吃个饭,没想到最后还成了跑腿的。 “在做什么?讲题?这什么?”贺朝光是找英语书就找了半天,翻开之后又是一阵迷茫,“……什么时候布置的。” 谢俞借了前桌的作业抄,头都没抬道:“不知道,大概在你考虑是蕾丝蓬蓬裙好看还是朋克皮裤的时候。” 贺朝那点动静没逃过老师的眼睛。 英语老师在黑板上写完题目后放下粉笔,点了贺朝的名字:“这位迟到的,你来说说,遇到这样的题型,第一步要做什么。” 贺朝慢慢悠悠起身,犹豫一会儿,说了六个字:“放弃,看下一道。” 谢俞翻译题抄到一半,听到这个回答,字母c收尾没收住,长长地划出去:“……” 英语老师:“……” 全班同学:“……” 贺朝补充道:“遇到不会的题目,不要浪费时间。” 沉默过后,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先笑出声,然后全班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下一道。” “人才人才。” 英语老师很想严肃地板起脸,最后也破功:“你坐下,好好听。” 早自习过去之后,关于徐霞调去高一组的传闻在班里传开了。 “高一那边有个老师嗓子不好要动手术,徐霞估计就过去带那个班,我们即将上任的新班主任,姓唐。” 万事通在教导处门外听墙角,带着新鲜出炉的消息回到班里,奔走相告:“还是从重点学校调过来的,特级教师,听起来很牛逼。” 万达,恰好姓‘万’,总有说不完的小道消息,那些消息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真真假假扑朔迷离。而且万达本人吹牛皮自称除了立阳二中之外,方圆内半个市,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于是人送外号‘万事通’。 刘存浩正在收作业,随口说:“疯狗的墙角你都敢听?” 万达说:“那必须啊,想要获得一手情报,就要冒着死亡的风险。” 万事通的情报十次里也不见得有一次准,但是这次真让他说对了,新班主任姓唐,名字还很有个性,唐森。 唐森看着就是个普通的即将步入中年的男人,手腕上戴串佛珠,讲课认真,两天时间就把班里人的名字和脸对上了。 人也挺好说话,没什么架子……就是烦了点,相当话唠,而且一句话能给你扯出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串在一起说还不觉得突兀。 “值日生把班级打扫干净再走啊,晚上早点睡觉充足的睡眠的很重要,吃饭不要吃得太油腻,不会做的题目就放着,可以问但绝对不能抄,回家记得关心关心父母,他们一天也很劳累,对了,明天好像要下雨你们最好带把伞……” “……” 最后一节课下课,住校的人留下来继续上晚自习。 之前也真是巧了,贺朝和谢俞两个人,翘晚自习的几率很高,不是你翘了就是两个一起翘,开学快半个月愣是不知道对方也是住宿生。 班里同学走掉大半,剩下的近十个人,做着作业开始闲聊。 外头天色已经黑了。 万达神神秘秘地问:“你们知道咱们宿舍楼闹鬼的事情吗?” 万事通开始这个灵异话题的时候,贺朝正拉着谢俞一起玩组队游戏,此人不停沉浸在自己的操作技术当中:“我真的好强——看到没有,一击双杀。过来,哥罩你。” 谢俞:“你看看清楚,那个人是我杀的。” 如果不是无法攻击队友,谢俞可能要把这个人先突了。 “我们楼层,这几天晚上一直都有奇怪的声音,尤其是半夜十二点之后,还有敲门声,”万达越说声音压得越低,“听人说,前几天它还只在一楼转悠……但是昨天晚上开始,二楼也发生了怪事,敲门声我亲耳听见的,我去开门的时候,门外什么都没有,走廊尽头有一团影子晃过去。” 万达又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但是我们学校本来不就有那个传闻,你们都知道吧,那个跳楼的。” 其他同学附和:“知道知道,楼顶跳下去的。” “我住一楼,我听到过,好几次,总敲门我都不敢开。但是昨天确实没有了,难道真的往楼上去了?” 谢俞没听他们在说什么,专心打游戏,遇到两个大BOSS,正要肛,扭头发现队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凉了:“啧。你不是要罩我?” 贺朝表情不太对劲:“……我们住几楼?三楼?”第十九章 学校里总有那么几段骇人听闻的传说。 学生跳楼这件事情其实也并没有事实依据,都是历届学生传下来的,还说学校为了声誉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所以看不到报道。 关于跳楼原因也是众说纷纭,学业压力、情场失意、家里破产、校园暴力。 …… 万达他们越说越起劲,把宿舍楼活生生讲成鬼楼,而且很有仪式感地“啪”一下关了灯。 晚八点,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看得见零星灯火。学校附近还有一个大厦,大厦最近正在搞周年庆活动,灯效弄得红彤彤地,现在教室里关了灯,那片红色映射过来,显得格外诡异。 有女生直接尖叫出声:“万达你干什么!” “有毛病啊!” “开灯,快开灯!” 万达不为所动,坚持道:“讲故事,气氛很重要,气氛。” 贺朝几乎是在灯暗下来的瞬间就抓上了谢俞的手腕,低声骂了句:“我操。” 游戏结束,谢俞的手机屏幕也随即暗下去,他侧过头,倒是没有甩开贺朝的手,反而饶有兴致地问:“你怕鬼?” 万达还不知道最后一排角落里发生了什么,他正准备讲恐怖理发店的故事,招呼两位大佬过来一起听:“朝哥,俞哥——来啊,捧捧场?绝对恐怖,特别精彩,听完之后晚上还敢一个人睡觉我给你五毛钱。” 贺朝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他那位极度不合群、孤僻到要死、从来不爱凑热闹的同桌说:“好啊。” “……” 教室里一共就十二个人。 八个男生,四个女生。 万达坐在中间,剩下的人围成一个圆圈,女生抱成一团,没位置坐的就自备椅子,拖着椅子过去找地方坐。 谢俞坐在最外侧,靠角落的地方,贺朝挨着他。 谢俞低头看了一眼,看到贺朝的手还握着他不放:“你是不打算撒手了?” 说话间,灵异故事之恐怖理发店篇开始,万达刻意模仿一种大限将至、沧桑到不行的声音说:“小洁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见过她的人都对她那一头秀发印象深刻……” 谢俞皱起眉,贺朝五根手指勒得他手腕疼的感觉也很深刻。 万达讲故事的水平其实很普通,但是态度认真,不出戏,加上氛围很不错,讲到一半还是让那四个女生齐齐尖叫。 女生的尖叫声比故事内容吓人多了。 认认真真听着故事,突然来那么一声,着实让人心颤。 谢俞觉得贺朝应该去女生堆里跟她们一起尖叫,可贺朝身体力行地向大家展示“大佬也是要面子的”,愣是没吭声,装淡定。 “……理发师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极度诡异的微笑,嘴角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往上翘起。他拿着剪刀,站在储物室门口,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一只眼。那副死气沉沉地样子,看起来根本不像个正常人,甚至都不像活人。” 万达越说声音变得越低沉,但是在重要的节奏点上陡然间声调向上扬起:“他拉开了门!储物室里是一排排货架,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全部都是——人的头颅!” 贺朝的手往下移了几寸,直接抓上谢俞的手。 谢俞甩了几下没有甩开。 “连着头皮,乌黑的长发垂在脸旁,她们的表情叙述了她们死亡那刻的有多痛苦,狰狞的、害怕的、扭曲的。” “放手,”谢俞说,“你放不放?” 贺朝:“不放。” “……你真的怕这个?” “谁说我怕了?” “那你放手。” “不放。” 就在万达呕心沥血描述那些被割下来的人头有多可怕的时候,教室窗户上也浮现出一张脸。 那张脸一半被窗帘遮住,只露出来另一半,隐隐绰绰。 看不清五官,模模糊糊只剩下轮廓。 但看得出是个男人。 半响,男人张口问:“——你们在干什么?” 万达讲故事讲到一半,一回头窗户上一张脸,自己也吓了一跳:“妈啊。” 女生集体尖叫起来:“啊!” “鬼叫什么,”姜主任推开门走进来,摸到开关把灯打开,“晚自习,你们都在干什么?作业都写完了?啊?聚在这里开茶话会?” 他被这群人吵得头疼,拿着书拍拍讲台:“隔着走廊就听到你们班动静了,嫌作业太少还是怎么的,说出来我跟你们班老师反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