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李伟,是个废物。
这个结论不是我下的。是生活,是现实,是楼下居委会大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是昔日同学聚会时绕着走的尴尬,更是此刻,我手中这部屏幕裂得像蜘蛛网、电量常年飘红的破手机上,那个冰冷而傲慢的宣判。
催债APP——快催吧,它甚至不屑用红色惊悚的字体来标记我。
在它那简洁、高效、宛如死神账簿的界面上,我的名字孤零零地挂在最下方,欠款金额后面跟着一串让我麻木的数字:1,000,000。00
。但它的状态,既不是刺目的催收中,也不是骇人的已起诉,而是一种极致的轻蔑——待观察,暂缓催收
。
一行灰色的小字注释说明了一切:经综合风险评估(历史还款能力、社会贡献度、个人信用潜力等),目标对象‘李伟’被判定为‘低价值回收目标
’,催收成本高于预期收益,建议放弃或转入特殊处理流程。
哈!放弃连催债的都嫌弃我成本太高我对着屏幕咧嘴笑了笑,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指关节因为用力按压着那冰冷的、布满划痕的玻璃而微微泛白。一百万,一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山,我甚至记不清这坨债务最初是怎么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了。也许是某个创业的臆想也许是某次被人忽悠的投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连最该惦记我兜里那三瓜两枣的债主,都嫌我骨头里榨不出二两油,懒得理我了。
社会性抹除我早就被抹除得差不多了。亲戚朋友避之唯恐不及,电话簿里的名字少得可怜;走在街上,感觉自己像个透明的幽灵,连路边的野猫都懒得对我抬一下眼皮。生活我这也能叫生活吗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从这张咯吱作响、弹簧随时可能叛逃的破沙发挪到窗前,眺望楼下那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偶尔,当口袋里奇迹般出现几个钢镚,我就会像个虔诚的朝圣者一样,去换取一桶最便宜的泡面。那点廉价的热量,是我维持这具行尸走肉躯壳的唯一燃料。
废物我喃喃自语,对着屏幕上那个灰色的标签,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老子还用你们系统判定我自己不知道吗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彻底摆烂的邪火猛地从胃里窜上来,直冲脑门。去他妈的!我抡圆了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这部陪伴我多年、承载着我全部低价值证明的破手机,狠狠砸向布满蛛网般裂纹的墙壁!
哐当——哗啦!
撞击声刺耳得如同玻璃心碎裂,紧接着是塑料外壳和内部零件散落一地的稀里哗啦。屏幕彻底熄灭前,似乎有电火花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一个嘲讽的鬼脸。
世界瞬间安静了。只有灰尘在窗外透进来的昏暗光线下慢慢飘浮。
我瘫坐回沙发,胸腔剧烈起伏,像刚跑完一场注定失败的马拉松。砸了,又能怎样债务不会消失,废物还是废物。一股巨大的、掏空一切的疲惫感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可怜的愤怒。算了,睡吧,睡着了就不用面对这狗屎一样的世界……
眼皮沉重地合上。
一片混沌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个小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电流噪音钻进了我的耳朵。
滋滋……沙沙……
眼皮像被强力胶粘住,沉重得掀不开。但那声音顽固地持续着,像细小的针尖在耳膜上轻轻刮擦。紧接着,一种冰冷的、毫无生命质感的触感,毫无征兆地覆盖了我的整个视觉神经。
我猛地惊醒!
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熟悉的、糊着油污的天花板。
眼前是一片绝对的光滑,无边无际,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深蓝色。没有光源,但整个空间都充盈着一种冷冽、恒定、非自然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臭氧混合后的怪异味道,冰冷得吸进肺里都带着刺痛感。
这是……哪里地狱的候诊大厅
编号:W-0704-废柴MAX。身份:李伟。一个冰冷、平直、毫无抑扬顿挫,听不出性别也听不出任何情绪的电子合成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脑海中直接响起。
那声音像一把冰锥,瞬间扎透了我的混沌。
我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想从地上弹起来,却发现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着,动弹不得。低头一看,我居然穿着一套极其简陋、材质类似于医院病号服但更加粗糙的单薄灰白色连体衣。身下是一块同样光滑冰冷的蓝色平面。我惊恐地环顾四周,除了单调的、延伸到视线尽头的巨大蓝色墙壁和头顶那片同样深邃的天空,什么都没有。空旷得让人窒息。
你……你是谁这是哪我的声音干涩发颤,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微弱,带着一丝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威胁意味。
欢迎进入‘废物回收再造中心’——‘涅槃’计划专属空间。那冰冷的合成音对我的质问置若罔闻,自顾自地继续着,每一个字都像精确计算过的程序指令,基于‘快催吧’AI系统终极价值判定,目标对象‘李伟’,社会价值指数:0。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