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小说

新星小说>长安的船 > (第2页)

(第2页)

听说洛阳那边新开了个陆路车马行,价钱倒是公道些,可这路上盗匪……唉,提心吊胆,折损也大……

陈宇默默地听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个清晰的轮廓在他脑中逐渐成型:南货北运,官船运费高昂,商户负担沉重。而官船返程,舱位闲置,白白耗费巨大成本!这中间,横亘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一边是商户求之若渴的廉价运力,一边是官家视而不见的巨大浪费。

这鸿沟,就是钱!是机会!是足以改变他蝼蚁般命运的可能!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宇眼前灰暗的雨幕。他不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扛包。每一袋压弯脊梁的盐,每一枚沾满汗水和泥污的铜钱,都染上了新的意义。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却锐利得像在泥水里淘洗过的刀锋,专注地计算着每一个铜板。

啃着硬得硌牙、带着霉味的杂粮饼子时,他在算;夜里蜷缩在四面透风的窝棚草堆上,听着同屋苦力震天的鼾声和老鼠的窸窣声时,他在算;被监工鞭打,背上旧伤叠着新伤时,那尖锐的疼痛反而让他脑子里的算盘拨得更加清晰。

三年。整整一千多个日夜。

通济渠的水涨了又落,落了又涨。码头上的苦力换了一茬又一茬。陈宇也变了。少年的青涩几乎褪尽,肩膀在重压下变得宽阔结实,脸上刻下了风霜和坚忍的痕迹。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的火焰。

当他把最后几个积攒了不知多久、边缘都磨得发亮的铜钱,小心翼翼地放进那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小钱袋,掂量着那沉甸甸、几乎让他手心发烫的分量时,一种混杂着巨大惶恐和孤注一掷的激动席卷了他。三年的血汗,三年的鞭痕与饥饿,都凝结在这小小的一袋里。他紧紧攥着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攥着自己全部的性命和未来。

第二天,陈宇没有出现在扛包的人群里。他换上了仅有的、还算完整的一套粗布衣服,洗了把脸,将那包沉甸甸的铜钱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走向了通济渠西岸那片更加破败、混乱的角落——专门停泊老旧、废弃船只的烂船坞。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朽木味、桐油味和河底淤泥的腐败气息。浑浊的渠水拍打着岸边堆积的垃圾。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破船歪歪扭扭地挤在浅滩和简易木栈桥边,有的船身倾斜,露出水线以下长满滑腻青苔的船板;有的桅杆折断,凄凉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有的船舱洞开,像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残骸。

陈宇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沿着泥泞的岸边走着,目光扫过一艘艘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废船。船主们多是些眼神浑浊、被河风刻薄了面容的老船工或潦倒的船商,懒洋洋地缩在船篷下或岸边的破席子上,看到陈宇这个面生的年轻人,投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嘲弄。

租船就你一个豁着门牙的老船主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根,娃娃,这里可不是过家家的地方。你那点钱,够买几颗船钉

陈宇没有理会那轻蔑,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老丈,我租船,跑短途返程货。您只管开价,船,我看过再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小片稍微齐整些的船堆上。那里泊着五艘船。船型不大,是常见的平底内河驳船样式,船板灰黑,不少地方开裂变形,用粗糙的木条和铁钉歪歪扭扭地修补过,桐油涂抹得深浅不一,像打满了难看的补丁。桅杆低矮,船帆破旧不堪,打着厚厚的补丁。但它们至少还浮在水面上,没有明显的倾覆迹象。

豁牙老船主姓孙,是这几条破船的主人。他浑浊的眼睛在陈宇身上来回扫了几遍,又掂量了一下陈宇递过去的那包铜钱的分量,撇了撇嘴,伸出三根枯瘦、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指头。

三年老丈,您这价,够买半条新船了。陈宇的心猛地一抽,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您这几条船,说句不中听的,跑一趟能平安回来,就是河神爷开恩了。一口价,一年半的租钱,我包您这三年的桐油、麻丝和日常小修补。您老省心,我也赌个运气。若船真沉了,算我的,押金赔给您。他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反复掂量。

老孙头眯着眼,盯着陈宇看了半晌,像是在评估一件稀奇货物。码头上的风带着水腥气,吹动陈宇额前微湿的碎发,露出下面那双沉静而执拗的眼睛。这双眼睛,不像那些只知扛包卖力气的苦力,里面有种让老孙头有点拿不准的东西。

啧……小崽子,倒是牙尖嘴利。老孙头咂咂嘴,最终,布满老茧的手掌在油腻的裤腿上蹭了蹭,伸了出来,一年半就一年半!押金再加两成!船交给你,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先说好,大修的钱,老子可不管!

陈宇的手,同样粗糙布满老茧,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冰冷,粗糙,带着河泥的滑腻感。三年积蓄的重量,在这一握之间,彻底离他而去,换来了五条在风中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船的钥匙。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成交!

陈记返程船运——一块用烧焦的木炭歪歪扭扭写在褪色旧木板上的招牌,被陈宇亲手钉在了通济渠东岸码头最不起眼的角落,紧挨着一堆散发着鱼腥味的破渔网。这块招牌简陋、粗鄙,甚至带着点穷酸的滑稽,混杂在码头林立的、或气派或古旧的商号旗幡中,像一颗不起眼的、沾满污泥的石子。

陈宇站在招牌下,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五艘破船。昨夜一场小雨,甲板上积着浑浊的水洼,映出灰蒙蒙的天空。船身那些丑陋的补丁在阴天的光线下更加显眼。船工他环顾四周,只有几个和他一样、刚从苦力行当里挣扎出来的年轻面孔,眼神里带着茫然和对未来的忐忑,局促地站在泥水里。这些人,是他用比扛包稍高的工钱,硬拉来的。他们不懂什么漕运,只知道跟着这个眼神沉静、肯先付一半工钱的年轻东家,或许能多吃一口饭。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五艘破船,几个懵懂的伙计,一块炭写的招牌,还有……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

陈宇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他走到岸边,对着那些在卸货区忙碌的、来自南方的商贾,运足了力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码头的喧嚣:

返程船!扬州!苏州!杭州!空舱位!装货就走!运费——只要官船三成!

声音落下,周围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几个正指挥伙计搬运丝绸箱的南方商人动作顿住了,怀疑地转过头。扛包的苦力也投来好奇的目光。官船三成这价钱低得简直像在吆喝卖烂菜叶子!

小兄弟,你这船……一个穿着绸衫、蓄着山羊胡的商人走近几步,挑剔地打量着那几艘在浑浊渠水中微微摇晃的破船,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怀疑,能行吗这要是走到半道散了架,我那几箱新茶找谁赔去

就是,官船虽贵,好歹稳当,有官府押着。另一个胖商人接口道,摇着头,你这……太悬了。

质疑声像冰冷的河水,泼在陈宇脸上。他没有争辩,只是指着那块炭写的招牌,语气斩钉截铁:陈记!船在这儿,人也在这儿!运费,先付一半,货到验收无误,再付另一半!若船沉货损,我陈宇砸锅卖铁,照价赔!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商人,诸位老板,官船返程也是空跑!我不过是借个顺路。省下的,是实打实的钱!够不够胆赌一把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